“安姑娘在瞧什么?”见人瞅着自己发愣,詹天一不禁脱口问出了声。
他平稳的端站在女子面前,背脊挺得笔直,一双手更是犹如老神在在般负在身后,那闲散的模样根本就不能与当初的谨小慎微同日而语。
安春桐摇了摇头,唇瓣微动,即便是如今同处在一个屋檐下她也难以琢磨透男人心中所想,更别提二人已经许久未曾好好见面了,一时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客气疏离了起来。
“詹公子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要同我商议吗?”
在安府的这么长时间,他们二人见面的次数是屈指可数,素日里更是你宿在你的书房,我睡在我的闺阁,互不打扰,便是府内的下人丫鬟们也常说他们只怕是天上地下被分隔两地的仙人,见不得面。
詹天一闻言没急着回话,只是将双手挪到了身前扮做一副下人模样佝偻着背,而后又似是害怕会惊扰到人般,轻声细语低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安老爷说要将那慈安堂交给奴才来打理,我只怕…只怕是担心自己见识浅薄,会辜负了姑娘和老爷的期望。”
瞧瞧,瞧瞧,这一嘴的话说的有多漂亮,便是安春桐听了也不得不在心中夸赞一句此人今后必会有大作为。
随即女子掀起眼皮,也不扭捏作态,直直就往男人的眸子一个劲儿瞅望去道。“阿爹既然允了你去那便是信任你,你尽可放心去施展拳脚手段,我也不会过多干涉。”
安春桐几句话将詹天一心头的顾虑给打消,男人也不知怎的眸色渐渐暗了下来,外头穿堂的微风吹过珠帘,摇起阵阵叮当响的清脆声,一下下又撞进人心间。
就在这头两人还在互相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的时候,另一头的阿雅却已经在旁边兀自暗暗怄气了好一会儿。
呸!什么告知不告知的,那么多铺子都已经一手把握住了,怎么就今儿个如此好心还特意来说与姑娘听,分明就是小人得志,一天天正恶心她们呢!
可安春桐又哪里会不知道自己丫鬟心中所想,她一面将手中的话本子放在锦被上,一面又眼神示意着阿雅收拾好表情。
但如此明显的动作,詹天一便不是个瞎了眼睛的也能看见,男人跟着视线轻扫了扫上下,一抿唇便忽的潋滟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安春桐有些不自然的动了动手脚,她只道这突如其来的笑声让自己浑身都不适,一时间榻上就好像是长了倒刺样的,怎么坐怎么刺屁股。
“奴才只是在开心。”
“开心老爷和姑娘如此信任我,那天一定然是不会辜负你们的期待。”男人随之又乖乖巧巧的拱起了手,一身白袍就这样也跟着人的动作左右耸动了两下,日光便悄默声息的照在了安春桐的脸上。
女子抬手,本想遮挡两下打在自己面上的光,谁料下一刻男人便直挺起身,一瞬间,什么都没了。好像刚才那刺眼的亮堂都是她的错觉一样,连同着照在心间暖烘烘的痒意也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
“阳光没有了呢。”
她喃喃出声,眼却一直紧盯着锦被上的光晕直瞅,詹天一察觉到此,不自觉伸手挡了挡,安春桐的视线这才又落回到了他身上。
大抵是那目光太过纯粹率真,男人一下直舔了好几番唇瓣,不知是没话找话还是就想在这屋中多留一时半刻,连他向来利索的嘴巴也猛地结巴了起来。
“安姑娘…姑娘这是在瞧什么书呢,不若也让奴才拿回去好好看看。”说着,他一双眼睛又湿漉漉的犹如幼兽依恋母亲般,叫人不忍再细望下去。
不能被迷惑,不能被他轻易迷惑!
安春桐甩了甩脑袋,勉强压下心中的动容,又赶忙端正着身子从榻上坐起。“不过是些偶然寻来的闲书罢了,你看了也无用。”
女子自然是知道这厮贯爱装扮成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没有紧跟着他的话说下去,反倒是自己问起了其他。
“听阿爹说你将他那些铺子都打点的极好,想来也是费心了。”
詹天一闻言忙不迭摆了摆手,他回话的速度很快,急急忙忙又道。“姑娘谬赞了,都是安老爷教的好,奴才只不过是有样学样,算不得什么的。”
可安春桐才不信这一套说辞,这话拿去骗骗她阿爹还有可能,若是耍到自己面前来,那可就真是将她当蠢子傻子了。
“詹天一,我知你是胸有大抱负心有细打算的人,可无论是你与那陈氏的交易,还是与那梁永安的仇恨,说来说去都与我安家无关。”
“我不愿意去插手,不代表我真的不闻不问,既然我安家帮了你,你也是断不能做出那种狼心狗肺的事来吧。”女子三两句话间便已点明深意,她再次抬头看向人,目光灼灼。
顷刻间,屋内的氛围也缓缓僵持了下来,便是连用空气中细小的尘埃也在此刻慢慢地淌着,末了,还是詹天一率先开口打破了动静。
只见男人跪俯下身,像从前作为小厮那般,千万遍的低下头,一字一句看着人轻问道。“姑娘不信我吗?”
安春桐闻言这话,不知为什么突笑了笑,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淡淡回了句。“我该信吗?”
对啊,她该信吗?
这话问出口的一瞬,安春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相信吗?相信一个明明已身处绝境却又能轻轻松松翻身的人?相信一个对自己投去的好意百般利用的人?
不过好在男人也没有太揪着这话不放,而是伸手接过了那放在锦被上快要掉下榻的话本子,然后又冲着安春桐笑得暗淡。
“姑娘能说与奴才听听吗?这话本子中讲的究竟是什么?”
这厮而今又是唱的哪一出,一会儿是字字句句质问着人,一会儿又是惨兮兮的说要听故事?难不成这一个故事还能让他编出花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