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这绝对不行!”
安老爷大掌在桌案上一拍,甚至是连思考也没有思考便将安春桐的下一句话给拦截打断。“这成何体统?我们安府的小姐怎么可以随意和一个下人成婚呢?”
“这绝对不可以!”
女子大约也是猜到了这回答,所以没急着说话反而是打眼望向了一旁的花草,而后又伸手探了上去,那是一株长势正好的兰花,根茎分明,颜色墨绿又通透。
安春桐定眼看了好一会儿才触了过去,可她这慢慢吞吞又有些事不关己的模样却是一下子把给安老爷气得半死,到底是子女对自己的事情不上心,可他们做父母的又怎么可能不跟着上心呢?
“总之,我不同意你们往来,今后也莫要再和他见面了。”一句话落锤定音,可女子硬是不掀眼皮看一下,登时,安老爷的脾气又愈发渐大了起来。
其实他内心也是有意想要替安春桐寻一个值得依靠的郎君,但这椿城大大小小有头有脸的男子他都见了个遍,也没瞅见什么有担当有作为的,更何况还是要找一个愿意入赘他们安家的,只怕是难上加难。
“那阿爹难道觉得梁永安就是最好的人选吗?”
安春桐用手揪着草茎,一摆脑袋微挑起眉头望向人,她当然知道自己父亲的意思,也明白他的苦心,但梁家究竟是什么心思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又怎么可能才从龙潭出来又入虎穴呢?
“更别提就梁大公子那般骄傲的性子,莫说是入安府为赘婿了,便是他们此刻还正等着我们自己送上门去,然后才好将椿城一举拿下呢。”
女子随即停了手中的动作,慢慢移眼向安老爷望去,她一张小脸因病弱而变得煞白无比,可那双向来无波无澜的眼中却满是清明。
她虽不懂情爱是何种滋味,但左不过男女之事就是你爱我来,我爱去你,可爱来爱去还不都是受尽千般苦楚最后再将激情消磨殆尽吗?既如此,那和谁在一处不是过活呢?
“只有他才与我最合适,一个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小厮。”
安老爷闻言,默了很久,他何尝又不知道比起那梁家来说,一个价值几两碎银子的下等贱民才好拿捏掌握在手中,可到底心中还是会有些隔应罢了。
最终,也不知是妥协还是认命,那安氏没有再开口阻拦,只是口头上松动了些,缓缓道。“罢了罢了,总归我安府也不需要再多些权势加身,你自己拿主意便好。
说着,他就要一甩衣袖往门口走去,可刚走两三步安老爷又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双脚一顿,声音里还透着股不知名的沧桑与疲倦,轻道。
“听闻这两日城内不知从哪里来了个会卜凶吉,算天命的“活神仙”,瞧百姓们个个说的若有其事,想来也怕是有些本事,我已着人去请了他来,为桐儿你续命。”
“阿爹…”
安春桐幽幽低唤了一声,空气中的檀香被轻易吹散开,而后又慢慢循着原先的路线也化作了一抹悠扬又绵长的轻叹随风飘向了更远处。
就这样,在深冬的寒意尽数散尽,春雨不停歇下个没完没了的时候,流言蜚语便犹如风助长火势般,一下子窜遍了这椿城内外的大街小巷。
一时间,所有的百姓们都知道了一个事实,那便是安家小姐放着好端端的梁府高门不嫁,却偏偏要选择一个靠日日夜夜服侍人过活的小厮,何其荒唐!
可哪怕是再荒唐,这一场堪称谁也不看好的喜事也最终是在春日来临的时候敲响了锣鼓。
彼时,安府的喜帖发遍了满椿城,街道上看热闹的百姓们更是个个围拥在安家门口,似是要好生看看那将安家姑娘迷到宁可放弃梁府也要在一起的男子是个何等的好模样。
不过詹天一倒也确是没让这一干人等失望。
只见那日的十里长街上满是红绸金粉,詹氏就着一身大红喜袍驾马而来,他出尘的容颜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焕彩,腰间的金丝纹带更是衬得人丰神俊朗。若是个不知晓其身份的人,只怕是要把他错以为是哪个府上的大少爷才对。
“这便是那个詹氏?不是说只是一个服侍人的小厮吗?怎么瞧着这气度反倒更像是位少爷公子?”
“要不怎么说这安姑娘好眼光好本事呢,便是嫁个下人又如何,反正是入赘到安府,到时候自己的家产总归是握在自己手中的,也好过被那梁家独吞吧。”
四下的众人一听此话,皆是若有所思般的纷纷点头,这才明白了其中的几分道理,故而连带着看詹天一的目光也莫名添了几分怜意。
但很显然,高头大马上的男人根本也没在意众人的目光,他端坐在马背上颠簸着,虽然面上看着平平静静,可肚里却是存了点点的疑惑未发。
詹天一不是没想过自己的计划会万无一失,只是当成功来的太轻易时,他也不得不扯紧了皮子,心中多了些许戒备。
最初,他只是想着要恶心恶心梁永安,再顺手打乱他们梁家的计划,毕竟安春桐的死活关自己什么事?
虽说这样蠢笨的女子实在是不多见了,但即使不是在梁府也有可能在王府,李府,或者是其他任何一个府邸内做傀儡,而自己反而是帮了她,帮她脱离苦海。
这世间本就是以弱肉强食为主宰的活法,自己从人兽场出来,杀兽杀人的腌臜事也干了不少,所以他心中其实不太怨恨梁永安,谁叫自己的命不好,偏就是如此轻贱呢…
可到底,千不该万不该的是她如此执着,如此爱多管闲事,甚至是要以身入局来救自己出梁府,明明自身也已经孱弱的就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飞蛾一般,却还要为了他扮的这副可怜模样来救赎。
怜爱吗?
怜爱怜爱,由怜生爱。
好,既然你想要帮我脱离苦海,那便和我一道沉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