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起这椿城的梁府和那盛京的梁府本就是一家,自然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若是这厮当真有那么厉害将那梁永安弄出了个什么好歹来,怕是眼下就是他活着的最后几个时辰了。
别说是他们安家了,便是这整个椿城都护不住他,安春桐心中战战兢兢,最后还是开口问询了一句。“莫不是你将那梁氏打伤了逃出来的?”
随即女子又默了默,毕竟她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男人那一句除非“梁家死绝了”。这一刻,她到底也拿不定主意了,只是有些手抖心慌,一时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
“安小姐不必担惊受怕,奴才没有那样大的好本事。”
男人许是也猜测出了她心中的顾忌,一句话便直愣愣道出,可面目上依旧淡然无神,连从前一双璀璨璨的眸子里面也盛满了戏谑。“那是畜牲的血。”
终于,窗外压抑了很久的惊雷声轰隆一下合着这句话炸响,转眼间,哗啦哗啦的大雨便扑朔朔的打了下来,他笑得又更轻更淡了,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狠下决心。
“也是,不过只是一条畜牲罢了。”
安春桐起初并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毕竟那种胡乱出手伤人又毫无半点人性的家伙,不就是能称之其为实实在在的畜牲吗?
可后来她又细细品了几番才突觉不对劲,但男人却兀自在一旁说了句话,他问道。“这世界上是否真的举头三尺有神明呢?是否又真的有天道,有公平可言呢?”
女子闻言也是突兀的愣了一下,“或许吧,我也不知道。”安春桐不知道,她也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从前自己也时常在问,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得了一副如此破败不堪的残缺身子,又是耽误阿爹又是折磨自己的,可眼下比之男人来讲,自己还是幸运太多了。
但既然这身上不是他的血,也没有被梁府的人殴打伤残,那他到自己府上来是作何?难不成是想通了?终于决心要离开梁府了?
谁料下一瞬,男人好像是知道安春桐心之所想一样,突然猛地抬头,然后看着她定定说道。“奴才是听说安姑娘要和梁大公子成婚了才特意赶来的。”
什么成婚不成婚的!
女子被他这一通胡言乱语搅得心神又不安定了,她一个好端端的黄花大闺女怎么到了他的嘴巴里头就成了一个即将要为人妻的新妇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许是觉得那话太过冒犯失礼,安春桐的面色瞬间也没有了刚才的温温和和,她当即秀眉一拧,手握紧成拳头,面色也涨得通红。“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根本就是瞎话,胡说。”
虽说不日前父亲也曾开口提过这事,但当时他们也只是随口猜测那梁家怕是意图借此来达到掌控安府进而掌控椿城的谋划。
可这半点影儿都没有的事,怎么到了这厮口中便就已经成了明日便可以上花轿去嫁人了呢?
“是梁大公子自己亲口说的,在打骂奴才的时候…”
“呸,就他那个道貌岸然又虚假做作的伪善模样,我可是一丝一毫都瞧不上眼!”女子像是有些气急男人居然拿自己和那样的人摆在一起作配,所以连语气上也带着恶狠狠的凶劲儿。
但若是要说起安春桐对梁永安的偏见还得从很早的那件事开始谈起,那日长街无风,她领着阿雅出门去解闷散心,刚一步入街道上就瞧见前头乌泱泱的围了一大群人。
彼时她也是个爱凑热闹的小姑娘,便就跟着探头看了进去,不想原是那梁大公子正立在路旁端站着,下头还有个乞儿模样的小孩不时眨巴着双眼睛望着他。
当下,安春桐便以为是那梁氏在为难一个小孩,就想要去插手管此事,但还没等她上前刚走两步便听到一旁的百姓们在碎碎念着什么。
“这梁大公子还真是有善心啊,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说给就给了?”
“哟,谁说不是呢?不过也就拿他们府上那金灿灿的宅子来说,到底也不需要顾忌什么给多给少的吧。”
这边二人的话还没说完,另一头的人堆中就又有几个婆娘冲过来,边艳羡着边惋惜道。“可不是嘛!”
“早知道那梁家出手如此大方,我这一把年纪的老婆子也能当街乞讨看看,说不定还能讨个半辈子的荣华富贵来,你说这还要什么脸皮,可不比辛辛苦苦劳作大半辈子容易吗?”
女子闻言这话也是登时愣住了,依照着自己平日里听旁人说的闲话来看,这梁永安可绝不是一个如此好相与的性子啊。
不过左右是没有为难人便好,安春桐看了没一会儿就要走,恰好那梁氏也在此时离开,二人便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
忽然,耳前的一番对话又将女子先头才压回肚里的疑惑给生生拉扯了出来,果然,到底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只见那小厮压低了声量,一面在身旁低低垂着腰跟上人,一面又摆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讨好般说着。“公子您又何必去脏了自己的手散些银钱给那个贱民呢?”
“您是没瞧见他们那恬不知耻又利欲熏心的模样,只恨是巴不得将您的钱袋子给掏空!这种人只消交给奴才就好了,我必会叫他们有了这回也不敢有下回!”
说罢,他还恨恨的阴着眼,拿大掌在脖颈间比了一个手刃的模样,看上去意图是要杀人灭口。
而那在边上听着他说话的梁永安只是淡起眉目,像是根本毫不关心人的死与活,仿佛任何事情都不值得他上心一样,末了才缓缓从口中吐出一句。
“不过是拿些蝇头小利赢得人心罢了,反正都是些没什么见识的贱民,费心管他们做甚?”
那话语轻飘飘落下,甚至是连空气中细小的尘埃都掀不起,可安春桐就是能品出其中烈烈的杀伐感,直叫她心肝连着五脏六腑都打起了寒战。
面前,男人口齿还在不间断的开合着,他红白的唇鲜艳又亮眼,宛如山野林间盛开的野花,水亮亮的却又带着肉眼可见的毒性。
“而且梁公子还说…”
“说定会叫姑娘你乖乖的嫁入他们府上,然后安安分分的做一个只能任由他们摆弄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