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城的雪又扑朔朔的下了许久,庭院墙角处那本就落得只剩下秃树干的梧桐也更加萧条了些,就这样连着过了好几日,风才卷走了晚冬的大半冷意带来了叫人能忍受的寒凉。
马车内,阿雅伸手又往小炉子中加了几块竹炭,瞬间,车厢里头便再也不剩下一丝一毫的冷意了。“那梁府也忒过分了些,怎可如此武断专行!”
女子嘴里念叨的同时,手还不住的夹起落下掌中的火钳,许是气不过又亦或是旁的什么,她只恨恨脚踩着脚,手揪着手又道。
“倘若我们不答应去应邀的话,还打起了什么看不起他们梁家的理由做幌子,这哪里是诚心请人到府上去,分明就是拿着棍棒在威胁强压!”
“这根本就是一场彻彻底底争对我们安府,争对姑娘您的鸿门宴,难道我们还要去吗?”
阿雅的眉毛拧成川字,整张脸皱巴巴的不悦着,神情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像是在对一件极其棘手的事非常苦恼一般。
她本就对梁家那番不顾生死,殴打责骂下人的作为颇有怨言,再加上而今又硬逼着姑娘去他们府上,还指不定有什么阴谋等着呢。
更何况…更何况梁家早已经在椿城里里外外都传了个遍,说什么他家大公子意图和自家小姐成婚,眼下这样前去,岂不是又给了百姓们嚼舌根的由头?
“呸,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安春桐听着耳边丫鬟的碎碎念,心下也不由起了两份燥意不消,事到如今,她又怎么会不知道那梁永安的心思。
莫说是自己了,便是连父亲也没想到他们竟然打的是这样的好主意,这一头先将自己给娶回了府,另一边就动手将安家的一切给吞噬殆尽。
果真是好本事!
想来若非是如此心狠手辣的话,也怕是难以在盛京那个吃人窟里闯出一番作为了吧。女子不禁垂下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眸中神色难辨。
就这样,马车声继续辘辘的在长街上响过,天依旧阴沉沉的,好像被盖了一层极厚极重的棉絮一般,无论多少日的天晴都晒不干。
终于,马夫吆喝着踢踢踏踏的蹄子声停下,阿雅当即探头掀起帘子一瞧,那梁府金灿灿的牌匾下早已排满了这椿城大大小小世家府邸的马车。
“姑娘,到梁府了。”
她回头唤了一句,安春桐没有启唇回答,只是默默在心中叹了郁气后才勉强收拾好自己挎着的脸,踏下了马车。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自己也是时候和这位椿城人人都闻之得而色变的梁大公子见一面了。
但不得不叫安春桐都承认的一点是,甫一被小厮领进梁府大门的时候,起初她也是震惊的,无他,只是面前这哪哪儿都金灿灿,闪瞎人眼的华丽装潢就是这椿城所不曾有过的。
难怪都说梁家在朝中势大,便是连圣上都得忌惮三分,若是哪一个世家大族敢如此在天子脚下铺张浪费的话,怕是那检察院的门槛都得被踏烂了。
“安姑娘,请往前移步。”
赫然一下,安春桐的思绪被打断,她抬头望去,那梁府的丫鬟早已在前头开口候着,她一步一顿,弱柳扶风般的细腰笼在锦衣中,掐得一水的好身姿好颜色。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女子压抑着心中的不安问了一句,到底自己这是身在他人府上,能多留个心眼总不是件坏事,更何况,她分明也已看清了梁家的狼子野心,该有的警惕小心还是要有的。
而那被问话的丫鬟也不知是得了什么命令,只是面目上笑得又更加客套了些才躬身开口道。“安姑娘不必害怕,奴婢是奉命特意来领您去女眷处待着的。”
特意?她是奉了谁的命令?
梁永安?又亦或者是这偌大梁府中的哪一位?
安春桐脚步一顿,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下还要胆战心寒,仿佛自己好像就已经成了蛛网上那无论怎么挣脱也逃不掉的“幼虫”,只能安安分分的掉入敌人布置好的陷阱中去。
“安姑娘?”
“安姑娘!”
忽然,两道声音突地一下在安春桐耳边响起,一道来自前头梁府的丫鬟,而另一道来自她身后,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陈公子?您怎么来这儿了?”
那丫鬟大抵是认识来人,并且也很意外身后男人的出现,不过她语气中带着轻慢,眉毛也是轻轻蹙起一下,而后才悠哉悠哉的向人行了个略显规矩的礼才开口道。
“要不要奴婢派人将您送回晖安堂去?”
男人随即摆了摆手,“不用麻烦了,我这不是认识路吗?”说着便就要走,可他刚还没踏出三两步路,又调转脚步回头冲着丫鬟龇牙笑道。
“这位姑娘不是也一道去晖安堂吗?不若我领着她一起去好了。”
“可…可这要是叫公子知道了,怕是会责备奴婢不懂规矩,没有招待好贵客的。”
丫鬟朝前走了一步,脸面上写满了为难,但那姓陈的男人根本也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不管不顾的就拉着安春桐往身后走,任后头的丫鬟叫死叫活也不搭理半句。
如此一通搅和下来,安春桐脑中也有些发懵混沌,莫说是自己见过这位面前的陈公子了,便是连听她也未曾听闻过陈家,怎么而今反倒是被一个陌生人拉着走了?
不过女子也只想了片刻后又安慰自己道,反正事情也不会再变得更加糟糕下去了,总归是从那梁氏的手中逃走了,待会儿大庭广众之下,想来这梁家也不敢再对自己做什么。
这头安春桐正暗暗在心中琢磨着,那边的男人却突然“啊”的一声惊叹道。“瞧我,怎么连路都记不清了。”
女子闻言也没做他想,便跟着往四下瞧了瞧,想着能碰上个丫鬟小厮也好,可还不等她往前再走三两步,就隐隐约约瞧见一个身影跪在石子铺成的林荫道上。
忽然,耳边那陈氏的声音又恰好响起,像是算准了一般,偏偏在这个时候开口。“那不是“小狗”吗?”
天阴朦朦的,可安春桐的眼却愈发显亮。“你叫他什么?”
女子的声音不大,但确是有种掷地有声的严肃感,她显然是难以接受这种低人一等又带着极其侮辱性的称呼,所以连脱口而出的话都带着呛人的发冲感。
“你再说一遍,他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