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后来,安春桐也时常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这句话的缘故,所以才会有了往后的那些种种。
最初,男人也只是偶尔会送些吃食和逗乐的小物件到安府,许是感激当初的救命之恩又许是在他眼里看来,自己这种深闺中的小姐怕也是个出不了门离不了府的可怜人,还需要他的东西来以作慰藉。
可渐渐的,他又开始浑身是伤的拖着身子来了…
安春桐一开始总也看不过去,每每都问过男人几回,又是说为什么满身是伤,又是问他还想不想离开梁府,想不想跟在自己身边,好歹也能保个命活不是?
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回答还和原先一模一样,如同一只只知道在磨盘上不断拉着身子旋转的倔驴一般,无论旁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主意。
“你当真想清楚了?就你这身板子还遭得住他几顿毒打?”
女子不是不知道这大户人家里头多的是腌臜脏事,那些个公子哥们平日里被长辈管的严苛了些就爱四处寻那要人命的事打发打发时间,可偏就是任由她嘴皮子都给说干了,男人也依旧是平平静静的那一句话,恨不得叫她给生生气短了性命。
“多谢安姑娘,奴才是真的,真的不想离开梁府。”
“罢了罢了,你若是不将自己个儿的性命当命,我还能眼巴巴上赶着求你不成?”说着,她便又赌气似的把伤药往人胸脯上一砸,头也不回的走了。
谁料,二人这一通对话刚在嘴边嘟嘟囔囔说了没三两日,那边却又出了岔子。那日的椿城变了天,倒雨似的下了好大一场,扑朔朔的直打在屋檐板上哐当直响。
阿雅刚头才依照着大夫嘱咐过的话将前后两个门窗给关关紧,外头那丫鬟的催促声便又响起来了。“阿雅姐姐,那人他又来了。”
天菩萨嘞,这到底如何使得?
莫说是从前这二人私自相见便就不合规矩,更何况是今儿个老爷还在府上,要是被当场逮住了,怕是这满府上下无一个人能逃的掉家法伺候了。
随即,她就要匆匆赶去角门口,好说歹说是怎么样也得先把那位麻烦的主儿给打发走再说,否则若是叫小姐知道了…
只是这一边阿雅心头的想法还没捋完,那一边安春桐的声音却已经快一步传过来了。“什么事?怎么也没有人通传进来?”
女子探出了头在问,见此,那丫鬟也不好支支吾吾的不言语,只能在一旁阿雅愈渐发沉的面色下又颤着声音说道。“是那个公子,他又来了,而且…而且身上还好大一股子血腥味。”
难不成,这是又被那梁家人给打伤了?
安春桐闻言不免有些头疼,倒不是因为心疼自家那万两黄金才一小盒的伤药,只是这日日旧伤叠新伤的,便是个铁人也需得花些时日才能养好,而今他这般,怕是又浑身没一块好皮了…
女子随即在心下默默叹了口气,无视一旁阿雅难言的面色,只吩咐了丫鬟将人快快引进来。
但到底该劝诫的话还是不得不说,阿雅复而又将手放在胸前搅得更紧了些,担忧道。
“姑娘,要是叫老爷知道了您又乱留人在府内…”
其实安春桐心里也很清楚,自己往日里不管不顾的作为都是仗着阿爹不在府内才敢那般行事,可今儿个却不一样,这要是小厮下人们的走漏了半点风声。
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和外男共处一屋,孤男寡女的,莫说是阿爹会将他给活活剥皮抽筋打死了,便是自己也没有好果子!
但总也不知为何,安春桐隐隐觉得自己今日心中格外不安,好似是若没见到他人便能一下子如同空了躯壳一样,连神魂都得动上三动。
自己这是怎么了?
还不待女子分析分析明白自己身体是出了什么毛病,那头的丫鬟便已经领着人敲响了门。阿雅见此心中更是早已嘶吼出了天际,可左右事情也到了如此地步,她又只能默默开了房门,中途还不时跟在丫鬟后头悄摸摸问了一句。
“可有叫外人瞧见你们二人?”
好在那丫鬟也是个机灵懂眼的,朝人眨了眨眼后才拍着胸脯担保道。“阿雅姐姐放心,奴婢是领他走的小道,没有叫任何人瞧见。”
“那便好那便好。”说着,二人便又得了安春桐的眼色悄然离开了。
青天白日的晚冬日子里,阴雨绵绵,外头的天依旧被厚云积雨压得黑沉沉的,不见一丝亮光。屋内燃着白烛,鲜艳的火光笼罩在一片鲜红的糊纸下,透出了几分别样的感觉。
“你…你怎么这般模样?”
一直到此刻,女子才像是终于迟迟发觉到男人面上的斑斑血迹一样,伸手掏过腰间的帕子就要往人面上直擦。
可这行为太过越界了,比之小姐和下人的距离又实在是太过相近了些,但安春桐仿佛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样,仍旧不住的在拿手动作着。
她一面屏住气息似是害怕会惊扰到男人的伤口般,一面又用帕子在人眉眼间轻轻擦拭着,仿佛在对一块上好的瓷器费心呵护。“把人打成这副模样,这梁家人也忒过分了些吧!”
边说着,安春桐还边用另一只手指指点点一番,似是能一下子戳中他们的面貌样又道。“尤其是那个梁永安更是其中数一数二的,畜牲不如,猪狗不如的东西。”
这是她第一次脱口而出的脏话,更别提是在一个可能会被抓住把柄的下人面前了,但女子实在是气愤过了头,便是无论哪一个世家大族也没有将人命随意玩弄的道理。
可渐渐的,血色被她越擦越干净,那张玉白的面貌也随之整个显露了出来,女子的面色又突的变了一番模样。
“这不是你的血?”
安春桐的手一顿,恍惚间她才发觉自己就这样干擦了半天,但实际上连男人面上的一道伤口都没有瞧见,可…可这不是他的血又是谁的血呢?
难不成还能是那个梁大公子的吗?如此,事情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