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生梦蝶 第19章 第 19 章

如此想来，那倒也确是。

十七到底还是有些偏颇了，只当那些凡尘间的世人大多都胆小如鼠，哪怕是真有一日见了死去亲友的鬼魂都得吓得急跳起来才对。

但阎王不惜的搭理她，一抬眉，他那整身的黑气瞬间就拥了上来，而后又如潮水般的慢慢褪去，下一刻，一个剑星眉目的人形便显露了出来。

登时，刚才还在女鬼身边啃食着她手臂脚踝的鬼魂立马就不平静了起来，它们个个窸窸窣窣着，河中的忘川水也好似被人煮沸到滚烫般，而后一个眼神示意就一下子歇了动静。

十七看着面前无穷尽的忘川河愣了愣神，她原只道这河水本就浓厚如血色，没想到竟是因为这成百上千的孤魂野鬼…

“自吾见她的第一面起，也是被如此奇也怪哉的事惊骇得说不出话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怎会有如此好本事呢？”

阎王的眼在河岸中游离了一会儿，紧接着又是长久的不解，像是直到而今都没有明白事实真相一样。“但便是本事再大又如何？若非是事情已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天帝是不会轻易唤我下界的…”

“人仙本就殊途，更何况还叫上头那群冷心冷肺的给知晓了，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遭不住啊。”

他抿紧着唇，不知心中是在怨恨他们坏了规矩还是在替他们没掩藏住情爱而感到惋惜，可十七总暗暗觉得不会是前者。

“凡人与仙人为何就不能相恋？为何偏偏就要拆散呢？”

女鬼的不明所以脱口而出，面色也有些难掩激动，而后她又左右瞥了眼脚下的忘川河水，一时就突然梗塞住了，不言不语的。

是了，且不说天界的神仙寿命几许，便是这阴曹地府的鬼魂们若是执念未散尽也得世世代代活在无边无际的冥界中，可凡人的命数却有尽时。

“很残忍，不是吗？”阎王许是察觉出了十七心中所想，淡淡扫了她一眼后又继续道。“在停滞不前的，久长的时间里，无论是对人，对仙，还是对你我一样的魂魄来说，都是残忍的。”

“凡人不是常说生老病死是痛苦是折磨，可他们又哪里知道或许一眼望不到头的长生才是，而他们被给予一世一轮回的命运又何尝不是一种恩赐呢？”

十七闻言不自觉牵起嘴角轻笑了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大概是正因为知道阎王没有说错才会忽觉荒诞可笑。

不想，那凡尘世间自来求仙问道的术士们才是越活越回去了。何必要企盼长生呢？还不如速速求死才好。

“那后来呢？后来他们又去了哪里？”十七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她是真的很想知道这对人仙相恋的结果。

“后来…”

“后来，他们一个上了天被囚禁了千百年，一个下了地散尽魂魄飘荡于忘川，永生永世不入轮回。”阎王轻淡淡一句话落下，又叫身边的女鬼不住的打了个寒战。

恍惚间，她好像又听见自己耳边传来了一阵嘶哑的吼叫声，极尽哀怨，宛如幼兽又似是情深者失去了心头挚爱般，可待十七想再细细听下去时，耳边又只剩下这无穷尽河水中魂魄们的凄惨哀嚎。

她听清楚了那个声音，明明是自己万分熟悉的声音，是詹天一。

但阎王却没有察觉到身旁女子的失神，他忽而一下回身背过手，就此，没说尽的故事瞬间便戛然而止。

可十七又是何等聪明，不过一刻便就在这细枝末节的点点滴滴中猜出了七八，阎王到底还是软了心肠放过了那个女子…

“你知道我缘何让你下界去找寻那逆天而为之人吗？”他又问了一句，只是这一次男人的面色却不似先头那般如恶狼如厉鬼。

也就是在这一刻，十七才忽然意识到或许阎王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冷酷无情，薄情寡义。“为什么？”

女鬼摇了摇头，她确是不明白为何冥界要这样急哄哄的，搅得如临大敌般的慌张。既说长长久久的活着是为了惩罚，那何不就此让那些个逆天而为的凡人也尝尝执念太深的后果，吃吃苦受受累也好。

但阎王也仅仅只是摇了摇头，十七顺着他指尖相对的方向望去，除了满眼的忘川水和拥挤成一团的鬼魂外，便再无其他。

“那法子既能将人死而复生，便就已是害人。更何况，逆天势必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是阳寿便是阴魂。”

“世间万物皆遵循法度，他们那般作为已然越线，所以天帝是不可能置之不理的。”十七听着耳边喋喋不休的话，也不知自己心里是庆幸更多些，还是酸涩更多些，她想了很久很久，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

一方面，她又庆幸自己生前并没有真的和这种乌七八糟的事沾染上半分，而另一方面她却又情不自禁的为那人感到凄苦难言，如此一来，詹天一他岂不是见不到他的安姑娘了…

“可…可若是二人真的情深难却，而又一遭阴阳相隔，真的没有其他法子能让他们再相见吗？”

十七揪紧了手中的衣角，话语也显得极其小心翼翼，她知道自己身为一个小小魂魄，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言论已算是越界了，但到底她还是想争一争，为了那个蠢笨的呆子。

可不知怎的，阎王听了这话竟也没有太过气怒，反而一改如常的点点头，语气轻到奈何桥上的幽风都能轻易吹散。“有。”

女鬼眼见有戏，也忙不迭将头昂高了些，也好叫阎王能看在自己这样乖巧听话的份上再多说两句。

“待生人死后，三魂七魄还未散尽时，将其魂魄困于器皿之中，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引术法将魂魄渡回体内便好。”

这法子听上去太过简单，便是十七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这天界偷摸摸藏了这么许久的秘术就仅此而已？

阎王许是看出了女鬼的不屑一顾，又将眼看回她身上意味不明的嗤了一声。“禁术若是只因为难而叫禁术，倒确实是可笑至极。这法子虽乍听上去固然简单，但其后果…”

后果？后果会怎样？

十七还没有将阎王老儿最后一句憋在喉间的话听完，下一瞬，自己的心脏就好似被上千万根细密的丝线纠缠住，拉扯着往深渊里拖去。

瞬间，她双手抚向颈间，想要拼命叫唤出来，可女鬼也只能看见阎王那瞪得如同牛样大的双眼，便失去意识，没了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