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生梦蝶 第18章 第 18 章

此话一道出，阎王瞬间就脸色大变，他身后的黑烟在空中不断翻滚着，而后又“唰”的一下忽而聚拢成一道修长的人形。“谁！你说谁能看到魂魄？”

他眉眼处带着清楚可见的紧张复杂，似是在害怕什么又像是在忌惮什么一样，让十七也顷刻间摸不着头脑。

不过是自己随口呢喃出来的话，想不到竟引出了如此大的祸端，踌躇了片刻后，十七便想着拿话来掩一掩眼下这颇为古怪的氛围，又低声轻道。

“奴才不过也是随口一说，许是不知从哪个小鬼口中听来了一句，根本做不得数的。”

女鬼倒是个极会看眼色的人物，就自己刚刚那轻飘飘一句便激得阎王起了动静，哪还敢再继续问下去，那不是纯纯找死吗？

可阎王却丝毫没有被她这话给糊弄过去，他额间的褶皱又深深狠拧了一遍，下一瞬便整身化为浓重的黑烟飘荡到了十七身旁，言语狠切，烈如恶鬼。

“那你便说说看，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将那般秘辛之事说给你听的！”

要知道，统共这天上地上知道那事的人与鬼，也不过有且仅有寥寥几人而已，怎么可能会有让这女鬼知道那事的机会？

十七闻言这番质问也是吓得喉头一噎，好半天都梗塞着说不出话来。她又哪里说的出来是谁，自己这瞎编乱造的事总不好还拖上一个无辜之鬼吧。

这头女鬼正踌躇着该拿什么话拖延过去时，那边的阎王可等不及了，急急又呵斥着追问上来。“既回答不上来，那我可就要拿你问罪了！”

瞧眼前十七这动静，他便是也料定她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神色也慢慢回过味来，欲将那爱嚼舌根子的鬼给找出来，打散了魂魄再投去泯灭道。

十七也顿时急昏了头，一下在如此的威胁声中吓出了大汗，慌慌忙忙间竟口不择言地脱口道。“是孟婆。”

她匀了匀胸口还在不断大喘的心跳，又更加坚定地重复道。“对，是孟婆。”

“当日恰逢奴才投胎之日，是孟婆跟着身旁的鬼差随口说了一嘴，叫我听进了心中才会有今日此一言的…”

说罢，女鬼这才如同浑身被盗汗席卷过一场般，又软塌塌地俯倒在河中久久静默着，她不知道阎王会不会去查证，但眼下自己却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着他不会。

若说这阴曹地府有权势的神仙，怕是也只有孟婆能同这阎王老儿说上几句话了，十七倒希望她这胡言乱语一通能将自己给保活便好。

她紧闭着双眼，干瞧着气氛在空中凝固，二人不开口说话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如温水煮青蛙般，叫人惶惶不安。

终于，阎王忍不住开口了。

“孟婆？”

他语气中的疑惑与不确定极其明显，十七悄摸着抬眼看去，阎王的脸色说不上好，但却又叫人瞅着古怪，那感觉就像是心中藏着事的憋屈，想说却又不能说出口。

这是怎么了？

十七脑中不断闪着警铃，直到这一刻她才忽然觉得这一个偌大的阎王殿倒比她想象中的有秘密得多了，阎王肚里藏着事，而今看来孟婆倒也是个不简单的…

如此，她倒是有机会可以钻空子了。

“是，奴才是亲耳听孟婆说的。”

十七又重复了一句，似乎是怕他不信一样，还在一旁添油加醋说了许多，仿佛真的若有其事。

“她说…说她自己承了阎王您的情，该在地府好好守着这奈何桥来以此谢谢您。”女鬼一点点摸索着阎王的态度，虚虚实实间竟让她真的摸出了不少东西来。

“呵，她确是该好好谢一谢吾，让她能在我这阎王殿苟活这么久，否则…”

话语落到这儿阎王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又顿了顿，许是看到了十七还在，所以嘴嘟嘟囔囔了半刻后又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女鬼自是也知晓了他的顾忌，忙不迭狗腿子般缓笑了笑，表忠心的话语声声热切。“大人大可放心，十七嘴严实着呢。”

“更何况，奴才还要帮着大人您寻那逆天之人，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跑不了。”

阎王闻言点了点头，复而又忽的摇起了脑袋，这捉摸不定的动作更是搅得十七一口气梗在胸口，上下不得，她只得又顺从着低眉，笑道。“而今奴才这一条命可是掌握在大人手中，若是真的做了什么有为大人意愿的事，生生死死，还不是由您说了算？”

黑雾中，女鬼的眼亮得犹如那夜空中的辰星一般，叫人不得不多信服了她几分。

阎王看了眼缩卷在地上的十七，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依旧在脑中思考起了旁的主意。

想来那事已过经年，便是连孟婆自己都能毫不在意将它当作一个谈资随便提起，更何况…更何况他也需要十七的衷心，或许叫她知道了实情也并无坏处。

“罢了，便是叫你知晓了也无妨。”

“但你且千万记牢住一点，不许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否则小心你的舌头！”

他的目光中带着股阴森的窒息感，就如同那在沼泽地中缓慢爬行过的毒蛇般，一步步从手到脖颈，不紧不慢地缠绕了上来，阴寒又湿冷。

十七本还想着拿些漂亮话搪塞过去，而今看来是怎么也得小心应付着了。“大人且放宽心，奴才便是将这话烂在肚中也绝不叫他人听去，不然便是生生世世都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阎王狭长的眸微眯起，也不知是信了没信，只一脸意味深长地看了遍十七后就紧接着说道。“要说这万万年的人世间，在吾的记忆中也有且只有一个凡人，生了对叫人艳羡的好招子。”

艳羡什么？

羡慕自己比旁人特殊些，能看见鬼魂吗？

十七不懂阎王的意思，她心头略一思量又暗暗肺腑道。这哪里算什么好事，根本就是飞来横祸才对。

可阎王却没接过这话茬，拿眼轻飘飘剜了一眼女鬼后，又缓声说着。“旁人寻遍世间都求不得的魂魄只单单就你一人独见，能不招人稀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