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苟本就因为此番梁府的冷待而憋了一肚子火,眼下听到这话更是怒上加怒,手里消气的凉茶也喝不下去了,一下子撂挑子砸在桌上,猛刺出声道。
“怎么?你们梁府就是这样交代下人的吗?”
男人双眉拧起,心中止不住地蹭蹭冒火,现在连一个平平无奇的丫头都敢如此看人下菜碟,自己这陈家的脸面往哪里摆?
一想到此,陈三苟又忙不迭拽起丫鬟的胳膊扬起,声声质问着,眼看事情就要被他闹大,那丫鬟也生起了几分害怕出来。
虽说自己是打心底里看不起他,但奴才终究是奴才,又怎么能越过主子给他人脸色看,这可是犯了大忌讳啊。
女子这会儿也开始急急想缩手求饶,但奈何陈三苟根本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男人扯着丫鬟的衣衫置于众人跟前,说话也丝毫不客气。
“不过是多问了两嘴就开始摆脸色给我看,倒不知是你自己有意为之还是谁给了你的胆子?”
这一通话说下来,凉亭中围坐了一圈的人也是个个都心知肚明,他们中大多数都和陈家一样也是来攀附权贵的,可该有的骨气却又是一个不落,被人如此晾了半日还不见主人家能有什么好脾气?
顿时,亭中的众人纷纷也吵嚷开来,齐声要求梁府给个公道话。
可陈三苟也不是个傻的,自己这是被他们给做了筏子,这群人又哪里是为了自己,分明是想借他这个幌子好让梁家人出来见上一见,左右也能露个脸说上话不是。
突然,回廊转角处的垂花门口传来了一阵喧嚣声,只见外头规规矩矩地走来了几个人高马大的小厮,他们皆相貌端正,衣冠得体,显然和此前领路的小厮不是一个级别。
“这是怎么了?”
还不待得见来人,众人就听到了一道慵懒的声调,似笑非笑着,像是天生骨子里就有种漫不经心的感觉。“怎么连各位公子都没有招待好,你们实在是该罚啊。”
说罢,男人就轻飘飘一摆衣袍自垂花门而入,众人皆下意识仰头,循声望去。
那是一个只静静站着就能叫人瞧出其中七分好颜色的男子,他负手立于台阶之上,一头浓密的墨发被金冠高束起,银丝绣成的锦服穿在他身上是那般妥帖合适,仿佛生来就该是上位者。
“大公子,是奴才…奴才错了。”
丫鬟自是一眼便认出了人,忙急匆匆匍匐在地上一个劲的发抖,她可不想被赶出府去,更何况…
更何况得罪了大公子还有什么活路可言呢?那边跪着的“小狗”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她一下子踉跄起身,想要抓着男人的衣袍求求情,可下一秒却又被一句浅淡到了无生趣的话给生生掐灭了她的求饶。
“错?你当然错了。”
男人长身挺立站在她身前,语气不咸不淡,甚至连半点眼皮子都没有往底下跪着的女子身上瞅去,却又好像在无形中施以了威压,让人喘不过气来。
末了,他一个眼神示意过去,院内本来还围成一片的人群瞬间就自觉疏散开来,一下子让凉亭都开阔了几分。
“陈公子莫恼,在下梁永安,此番给你赔不是了。”
梁永安…梁大公子?
亭中众人听见男人自报姓名都纷纷静了下来,面上也没了刚才吵吵嚷嚷的叫嚣,毕竟梁家现如今除了顶头上那位梁老太爷,也就这位在宫中称得上得恩宠,可千万得罪不得…
陈三苟自是心里也明白,他原就不指望自己今儿个来能得什么好处,但送上门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大公子这是说哪里话,不过是个不懂事的丫头闯了祸,哪里还需要您亲自赔礼道歉。”
但梁永安却没有给他得便宜的机会,又笑呵呵一摆衣袍,便坐在了凉亭中安静回道。“自是要的,我府内的丫鬟不懂事丟了主家的脸就该罚,还要狠狠地罚。”
说着,他又顿了顿,用手遥指了一下远处大空地上那早已跪了许久的男人,淡淡出声。“就和
那条狗一样,继续跪着吧。”
…
月色下,陈府内的下人们依旧在悉悉索索如老鼠般,有条不紊地干着自己该干的活儿,他们手脚动作轻而又缓似是生怕吵醒了人心中阴暗的恶鬼。
“如今想想,你倒是帮了我很大的忙啊。”
陈三苟随即笑了笑,手从詹天一的脸一直拍到他的肩,又骤然一下死死扣住人按着不动。“要不是当初有你,我直到如今还攀不上梁府呢。”
“哦?那陈公子不得好好感谢感谢詹某?”
谁知詹天一闻言也随着男人的动作仰了仰身,他眼神直直地盯着陈三苟,似乎是带了点戏谑的笑意,大胆又轻佻。
“感谢我从前对你的言听计从,感谢我帮你能以那种卑劣的方式来攀上梁永安?”
陈三苟虽听出了这人话里话外的讽刺意味,但到底那事他也确确实实不光彩,可口中喋喋不休的话语却是半点没停,像是强硬地在掩盖着什么。
“你说我不光彩,难道你就有几分干净在身上吗?”嗤笑了片刻后,他又拿眼往詹天一身上上上下下扫了一遍后,轻飘飘道。“如今,我倒是很想知道那安氏究竟是怎么死的…”
“到底是真的病死,还是你把她给生生害死了?这椿城人人都说你们天生一对,神仙眷侣,可我怎么就是半分不信呢?”
“你当初装的有多情深,我而今见你就有多恶心,你说如果她泉下有知的话,会不会化成恶鬼来找你?”
说着,男人还一边脚步朝门外走去,一边双手合十放在胸外,头朝空中高昂着,像是在做什么祷告一般,低声轻语念道。
“你死的好惨啊安姑娘,安…”
尚不等陈三苟口中的人名脱口而出,一阵沉重到发闷的扑哧声就随之而来。
那声音像是中途又经过了阻隔一般停顿了片刻,而后又狠狠钉刺进了深处,紧接着空气中的气味瞬间就浓厚了起来,散发出阵阵不详的预兆。
“詹天一,你在干什么!”
下一刻,十七的声音穿过木板直透而来,她整张鬼面都惊慌着,像是看到了极其恐怖的场景一样,向前的脚步挪了又挪,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