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生梦蝶 第15章 第 15 章

十七是一路跟着詹天一来到陈府的，半辈子她都活过来了，哪里能不知道男人那句话的意思。

不过她原也不想掺和进这件事里，但谁能想到就在詹天一离开府内后不久，她整个人就像是着了魔一样，手脚怎么放怎么感觉不对，坐立不安。

又是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是心下落不到实处的惴惴不安感，自己这是怎么了？

女鬼强撑着身子扶着桌案坐下，她捂着胸口的狂跳喘不上气，喉头也不自觉收紧，难不成鬼也能再死上一死？

这可真是个稀罕事！

不会到时候自己再睁眼就又回到了奈何桥上吧，指不定还得见到那群嘲笑过自己的鬼魂，她不想如此…

本就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便是旁人拿半生功德去换也换不来的，怎么能白白浪费掉呢？

十七越想越坐不住，鬼身一点地就急急往詹天一离开的方向飘过去，根本不用作他想，男人必然是去了陈府。

只是十七却不曾想到，他竟然是去杀人的，他竟然想要动手杀了陈三苟！

“你动手杀了他？”

女鬼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连连后退，她怎么也想不到詹天一会如此大胆，如此不顾后果。“为什么？图一个死无对证吗？”

此刻的十七还天真的以为他是想要贪图那份钱财，可詹天一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缺钱的人啊。

若不是刚刚不经意间瞟见了男人脸上潋滟的笑意，恐怕她直到现在还只当这样看着文文弱弱，瘦不禁风的男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你说话啊！”

十七又催促了一嘴，屋内的房门不知何时早已被风吹着大敞开来，一人一鬼的两道身形就这样对立而站，月光淡洒下，他们面容中掩盖的表情都一览无遗。

詹天一轻动了动身子，也慢慢从最开始听到女子声音的惊慌中回过神来，而后他神情又大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直白与坦然。“那十七姑娘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更何况此时此刻，你不在詹府好好待着，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你不觉得，你的好奇心未免有些太重了吧！”

这话直愣愣输出，仿佛就在毫不避讳地说十七在多管闲事，可女鬼也不是个吃素的，她都已死去活来过一回了，难道还能被此等凡人给说怕了不成？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凡间的法度管不了你，但阴曹地府却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

十七静静地站在庭院中的草石间，语气里含了几分说不上来的严肃与警告。“你若是因为这事下了阿鼻地狱入不了轮回，和她可就没有下辈子了，你可想清楚了？”

她倒是替詹天一操心起来了，十七其实根本就不相信那劳什子的招魂法子能有什么大用处，毕竟要是真那么神奇，怕是冥界也得易主了。

而今唯一的好法子也就是他这辈子多积攒些功德，再加上有自己的煽风点火，说不定那阎王老儿也能看在他是个大善人的份上帮上一帮，可现如今有这罪孽却不好说了…

脚边，倒在血泊中的陈三苟还在不断发出“赫赫”的刺耳噪音，男人当即一个眼神扫过去，他的声音就又更嘶哑了些，便是个人都能听出其中带着的愤怒与不甘。

可詹天一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只当自己半点不知，他半个脚跨过陈氏那肥胖的身躯，抬眼一下对上了十七的眸，意味未明。

“可…我从来就没有奢求过下辈子啊。”

“从始至终，我渴求的都是与她的这辈子。她若是死了，我就留下她的魂魄，她魂魄若是散了，我就寻遍这世间各处一个个给找回来…”

男人面无表情地说着，末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微眯起眼补充道。“只要我一日不放手，她就休想离开，也绝不可能离开！”

十七听得詹天一此言，心中直倒吸一口凉气，面上更是急得不行。“可那是安姑娘想要的吗？你这样偏执己见，有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

女鬼虽自己半点不懂情爱，但也知道人间世事从来讲究一个你情我愿，诚然詹天一心中有许许多多说不出口的难言，但若是那安氏不愿意回来也白搭啊。

而詹天一却偏像是猜准了十七心中所想一般，说话的语调渐渐拉长，声音也愈发显得轻缓又诡谲。

“她不会不愿意，因为她是离不开我的…”

话音刚落，廊下忽的起了一阵猛风吹迷了十七的眼，朦朦胧胧间，她好像看到了一双如恶狼般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晦暗又阴森。

男人的半身隐在屋下，半身亮在月中，他上挑的眉眼弯起好看的弧度，袍袖中的手指也被光照得敞亮，大片血迹顺流而下，透出点点诡异的漂亮。

可谁知下一瞬，詹天一却再也笑不出来了，十七刚挑起话头准备再问一问为什么，但当她垂目定睛一看却傻眼了…

这…自己怎么无意识地飘了起来？

眼看着越离越远的地面，十七不禁也慌了神，她黑黢黢的眼珠子闪着不安，看了看詹天一后又望向天空，复而又扭动起身躯想要挣脱开这无形的束缚，但她猫样大的劲儿使了老半天也只是徒劳罢了。

而后女鬼终是认命般的停了动作，她脑中思前想后半天，琢磨着自己左右不过是回到地府而已，算不得有什么遗憾，唯一担心的却是眼前这个相伴不过月余的男子。

十七本想着再细细叮嘱他两句，可待女子眼朝下头望去时，心间却像是被锤子狠狠敲打过一番一样，止不住地颤抖。

詹天一不知什么时候早已从屋内跑出，冷白的月光照出他额间的密汗淋漓，男人的手用力攥紧了拳头，眼神也微微泛红像是不甘又像是绝望。

十七却突然笑了，才道是自己没有担心错人。“怕什么，说不定我们在阴曹地府可以再见面呢。”

女子说话的语气带着肉眼可见的轻松，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但詹天一却丝毫也没信。

他只是看着她，唇角本想勾出的笑此刻也化为了满腔的苦涩，许久之后他才又缓缓开口，血红的双眼里满是执拗，溢于言表。

“我会一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