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吃完饭,夏阳洗完了碗就从自己换下来的衣服里把今天卖废品地钱掏了出来,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个手缝地小布袋,看着很陈旧,不过针脚很细密,上面纹着的兔子看着也挺可爱的。
靳程淮端着碗边喝水边看他拉开了拉链,把里面的东西都抖落在了床上,都是些零零碎碎地散钱还有硬币,靳程淮扫了一眼,里面的现金最高面额不超过二十,还有他的身份证和一些证件也放在里头。
靳程淮看着身份证上夏阳的个人信息算了算年龄,跟自己差了五岁,上头的照片也不知道是夏阳什么时候拍的,看着非常稚嫩,对着镜头的笑容也有些懵懂。
夏阳并不知道靳程淮正关注着他,他认真的把那些纸币一张张地叠好放袋子里,又把那些硬币一个个放进去,等全部放完,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靳程淮,伸手从袋子里拿了几个硬币出来。
靳程淮注意到他的动作,问道:“怎么不放好?”
夏阳抓着手里的硬币,傻笑两声,眼睛亮亮地望着靳程淮,“明天…明天给程淮…买鸡蛋吃……”
靳程淮怔住,夏阳总是能用最简单地语言让人心头一颤,用最纯粹的笑容和真心对待着自己,不掺杂任何的价值和利益的评判。
靳程淮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拥抱住了夏阳,在他耳边轻声道:“谢谢你…”
夏阳不知道靳程淮为什么忽然抱住了他,他说话时有些热的气息吹到耳朵上,搞得夏阳觉得有些痒的,伸手捂着靳程淮的嘴巴,在他怀里咯咯笑起来,“痒痒…”
靳程淮被他的笑声感染,眼睛里也带上了淡淡笑意,捏了捏他的耳朵,“阳阳怕痒啊。”
夏阳缩了缩脖子,连忙抓他的手,咧着嘴,“痒痒呢…不能摸…”
靳程淮也没再逗他,松开了手。
夏阳把小布袋拉链拉好,重新塞回枕头底下,又把钱放到口袋里,抬头看了眼墙上的表,“程淮…要吃药了…”说完就去给靳程淮拿药倒水去了。
靳程淮接过他递过来的和昨天一样的一小袋子药,这次没有任何犹豫的就着水吃了下去。
等靳程淮吃完药,夏阳就跟想起什么似的,从换下来的衣服的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几颗糖,给自己留了一颗后,剩下的一股脑都塞到了靳程淮手里,“吃…吃完药…吃这个糖果…不苦呢…”
靳程淮握紧手心那几颗糖,问道:“阳阳,你明天还要出门捡瓶子吗?”
夏阳用力点点头,“要的…阳阳捡瓶子赚钱…”
“我跟你一起去,帮着一起捡。”靳程淮提议道。
夏阳立马摇头,“不行,程淮流血…要休息的…”
“阳阳你今天不也受伤了吗?身上这么多淤青,可是你明天还是要出门赚钱。”
“不一样…阳阳不疼,不流血…”夏阳想了想说道:“程淮流血呢…很疼…”
这关于让他干活这件事上,夏阳比靳程淮想象中的还要固执很多,就好像巴不得他一直休息着才好。
就冲夏阳今天出去一身伤的回来,靳程淮就不想再让他一个人出门捡破烂了,他都不敢想象之前夏阳一个人独自生活的时候遭受过多少欺凌。
靳程淮看了眼手上的腕表,决定明天看看能不能找个地方把手表抵押出去换钱。
就在靳程淮盘算着怎么样才能让夏阳别一个人出去捡破烂的时候。
当天凌晨靳程淮却忽然发起高烧来。
靳程淮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肩上的伤口有种拉扯地灼烧感,他甚至觉得呼出来的气都是烫的,他想要从被窝里起身透透气,但是缩在他怀里的夏阳睡得正香。
靳程淮不舍得把夏阳吵醒,哪怕他已经头晕地眼前都有些重影了,一动不动地硬捱着。
夏阳醒过来的时候觉得今天的被窝格外的暖和,舒服的他都有点想赖床了,但是他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
低头看了眼身侧的靳程淮,他脸颊有些泛红,呼吸很轻,夏阳以为他是正在睡熟着,完全没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按部就班地洗脸刷牙做早饭。
不过等他做好了早饭,□□上的靳程淮起来吃的时候,却发现怎么也叫不醒他。
夏阳急的都快哭了,脑海里浮现出一些不好的画面,他颤抖着声音,“程淮…程淮……”
可是无论夏阳怎么伸手推他还是开口叫他,靳程淮都一动不动的躺着。
夏阳心里很害怕,他的鼻头发酸,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了,但是在看着靳程淮的脸庞时,心中却又生出一点勇气,他翻出枕头下装着钱的小布袋,“程淮等着我…我去找小符爷爷…”
夏阳抱着小布袋就丁零当啷地跑了出去,从巷子里跑出去,直奔着街角的诊所跑去。
等到了诊所门口,夏阳气都没喘匀就用力地拍着门,叫道:“小符爷爷…爷爷…开开门……”
现在这个点太早了,路上连人都没有,夏阳拍了半天门也没人应,但是他还是努力地用手用力地拍着门,叫着里面的人。
大概过了一会,夏阳手都拍红了的时候,门忽然从里面开了,一个裹着棉袄睡眼惺忪地老头站在了后头。
夏阳几乎是扑到他的面前,语无伦次地说道:“晕倒了…程淮生病…小符爷爷,治病给他…”
“别着急,我跟你去看看。”老头一看夏阳那副着急忙慌,泪眼婆娑地样子,困意也没了。
他倒是很镇定,转身进了诊所,往自己药箱里塞了些东西后,就和夏阳一起跑着回了家。
等到了家里,老头替靳程淮检查的时候,夏阳站在边上,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整个人都在发抖,很小声很小声地问道:“会不会和婆婆一样…睡着就,不会醒了……”
老头摘下听诊器,扭头看了夏阳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不会,应该是伤口有点发炎,所以有点发烧了,正常的情况,阳阳别哭了啊,这小子壮得跟头牛似的,不会有事的啊。”
听到他的话,夏阳放心了很多,胡乱的把脸上的眼泪抹掉,“好,阳阳…不哭…”
老头给靳程淮打上了吊针,对着夏阳说道:“药水没了再叫我来拔针,我去给他开点药。”
“钱…钱没有给…”夏阳吸了吸鼻子,打开小布袋举到老头的面前。
老头习以为常地从里面拿了两个硬币,“拿了,剩下的钱收起来,放好。”
在走之前他看到夏阳连外套都没穿,赤着脚,拖鞋都穿反了,老头摇了摇头,叮嘱道:“衣服、袜子穿好,等会两个人一起生病了怎么办?”
夏阳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拖鞋没穿好,身上也有些凉,“我…我现在穿……”
“行了,你自己忙。”老头摆摆手,转身走了。
夏阳穿好外套,又套上袜子,就坐在了床边守着靳程淮,低头看着他手背上扎着的吊针,夏阳避开他扎着针的地方,小心的摸了摸他的手指,发现有些凉,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帮他暖一暖。
接着他就抬着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吊瓶一滴一滴往下掉,自言自语道:“程淮…要快点…好起来…”
靳程淮醒的时候感觉整个都没那么昏沉了,睁开眼就看到床边站了上了年纪的老人,下意识地直起身做出了防备地姿势。
“别紧张,我就一个大夫。”老头淡淡地说道:“你别乱动了,等会把阳阳吵醒就不好了,好不容易才劝他睡一会。”
靳程淮这才发现夏阳正趴在自己手边睡觉,刚刚他那么一动,似乎有点惊扰到夏阳了,他不安稳地动了动身体,靳程淮见状连忙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老头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地动作,表情明显缓和了很多,把配好的一包药放在桌上。
靳程淮压低声音,说道:“是您帮我包扎的伤口。”
“我本来不打算帮你的,但是阳阳心软求着我,帮你包扎一下。”老头缓缓说道。
靳程淮视线落在夏阳身上,变得很柔和,“阳阳很善良。”
“太善良了总是被人欺负。”老头叹了口气,“还净找些麻烦事。”
靳程淮没接话,视线依旧温和地落在夏阳身上。
“夏阳小时候发高烧脑子烧坏了,醒来就有点傻傻的了,爹妈是早就跑没影了,跟着他那个外婆一起过。”老头似乎也并不用靳程淮接话,他絮絮叨叨地接着说道:“你知道他为什么救你吗?他外婆肺癌,没钱治,后头在床上吐血走的,走的匆忙连遗照都没来得及拍一张,火化的钱还是乡里乡亲和居委会凑的,他捡到你的时候,一看见你一身血,都急哭了,求着我帮你,生怕你死了。”
听完他的这一番话,靳程淮心口一紧,他忽然有些明白夏阳为什么总是那么紧张他,什么也不让他干了。
没爹没妈、乱七八糟的家庭拥有这样悲惨境遇的人靳程淮见过不少,包括他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靳程淮从没觉得自己可怜或者去同情过谁。
但唯独夏阳让他觉得格外值得怜惜。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看你的样子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阳阳心思单纯,你要是好了之后别让他过不了安生日子。”
靳程淮目光沉沉地望向面前这个老人,此刻他褪去了那层在夏阳面前才有温和地表象,显现出来的是一种上位者地压迫感,他郑重其事地说道:“您的意思我明白,善良的人应该被好好对待。”
老头一愣,在对上他的目光后,深吸了一口气,极力维持着表面地冷静,“你…明白就好,药放这里,我就先走了。”
靳程淮客气地应了一声,“您慢走。”
老头走出门后才放松下来,刚刚靳程淮的表情让他这个上了年纪的人看了都心里发怵,他叹了口气,不知道对于夏阳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