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之佲今日穿得十分工整,玄色的西装布料上绣着金色腾龙图,这人像是刚从殿内办完事情回来,刚踏进御文殿的偏殿就开始松领带,揭开扣子,将蓝白衬衣从腰间拿出来。
“早。”贺之佲看着陶兰溯,连忙打着招呼。
“师兄挺忙。”
“九重天开了三个时辰的会。”贺之佲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个天官递上了茶。
陶兰溯点头。
贺之佲靠在靠背上闭眸休息片刻,缓缓开口道:“阎肃那家伙和你聊了什么?”
“没聊什么。”
“你也不用这么防备我。”贺之佲闭着眼,身体懒散,毫无防备,“毕竟我们是师兄弟。”
陶兰溯虽然心里有些怀疑这人,听到师兄弟这亲切的称呼,心里也放下了不少芥蒂,贺之佲如此放松的神态,更让他彻底放松了下来。
“辛苦了。”陶兰溯说道。
“为了御文殿何谈辛苦。”贺之佲唇角微微勾起,语气更加平和慵懒。
“为了御文殿……”陶兰溯喃喃道。
“要保六界之安宁,护六界之太平。”
“赐言。”那是飞升时在御文殿听训的神君赐言,贺之佲语气慵懒,却让人不禁回忆过去。
他第一次见到贺之佲,这人就像是遥远不可攀的天仙,和善与威严共存,在金粉之中绽放独属于自己的光芒。
“师弟来总能让小小偏殿短暂安静。”贺之佲仰着脑袋,语气更为慵懒。
“不敢当。”
贺之佲开始感慨道:“上次你和胡任冀一起来,好像还在眼前,这时间过得可真快。”
“人死了。”
“是我下的文书。”贺之佲就这样承认了。
陶兰溯猜不明白为什么贺之佲会这么直接,如果按照阎王爷所说着,这人必然千转百转谜语人,善于掩藏自己的真实目的。
贺之佲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吐出,仿佛真的放松了下来,“每一世,都是我下的文。”
贺之佲如此坦荡,根本就不需要陶兰溯想尽办法找话题。
“我与冥王殿确实有合作,不过现在掰了。”贺之佲嗤笑一声,“冥界都不很正常,我也知道。”
“你也知道?”
“当然,冥界历届阎王爷寄生于柴家,上限取决于能依附多少。”
“果然。”
“所以,我和他说我有办法让柴昌潮活下来。”贺之佲手指敲打着关节,“但是我有条件,柴昌潮必须和你,不对,你们接触。”
“为什么?”
“不然你现在为什么是神君。”
“献祭。”陶兰溯看着自己的手腕,难道自己在再次戴上劫绳的时候,就已经落入贺之佲的计谋了吗?难怪这人会在‘界’里面帮自己,难道……
贺之佲没有继续话题,反而小小的鼾声响起。
竟然说到一半就睡过去了。
茶壶中微微的香气飘出,偏殿内这般安静。
“难得清净。”贺之佲伸个懒腰突然坐直,释放了一个舒服的懒腰,“看你这表情,好像知道了什么?”
“你心思……”
“大胆说。”贺之佲一蹬腿站起来,开始活动自己的身体,“是我,如何?”
“所有的?”陶兰溯更加难以置信,为什么会有人将别人每一步算得如此准确。
“你也不要如此震惊。”贺之佲表情再次恢复如常,面容镇定,“让我来猜猜,冥界给你了什么好处。”
“你还能接上话。”
“为何不能。”贺之佲单手放置在腰间,他笔直着腰杆,“冥界许你一个六界的梦,当然你要协助冥界成为六界之主。”
这确实是阎王爷提出的第一个承诺与条件。
陶兰溯需放弃御文殿身份,加入冥王殿,让冥王殿成为六界之主。
他会是中心。
“第二个,他保证胡任冀投胎转世,与你再次结缘。”贺之佲伸出两根指头,平淡地说出口。
一脸运筹帷幄的贺之佲,陶兰溯竟然生出几点敬畏。
贺之佲反倒笑了,他凑近陶兰溯,“第三……”
淡薄的微凉从眼前传来,贺之佲却没有继续向下说,桃花眼似是囊括星辰大海。
如此对视,如此骇人。
“你想要我做什么?”陶兰溯也不与他周旋,他看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更不懂谋中谋。
“我还没又说完,师弟就这么着急?”
“御文殿没有笨的。”
贺之佲似乎很开心,“是啊,没有笨的,不过是看谁更聪明,更胜一筹。”
“有些人天生就是棋手。”陶兰溯不与他对视,他不得不承认,贺之佲在这些方面实在是暗潮涌动。
平日看着他如此亲近,没想到算到百万步之外。
“师弟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看你。”
“我也是棋子,不过在这一场之中,我是棋手。”
陶兰溯反倒是一笑,“不是,你很缜密,你很大胆,你有野心,就算是棋子,也是自己的棋子。”
贺之佲难得露出毫无心计的笑容,“如此高的评价,看来我这一场是我赢了。”
“说吧。”
他弄了一篮苹果,放在陶兰溯的面前,“他给你的,我给你三倍。”
“怎么三倍。”陶兰溯抱着一筐苹果问道。
“他给的仙力,我给你三倍。”
“三倍?”陶兰溯颇为震惊,阎王爷提出的仙力那可是可以让他直接跨越神君,贺之佲从哪里弄来的三倍。
“我留了一手,我从神君得来的仙力,只给了冥王殿三分之一。”贺之佲笑得十分狡黠。
“神君都成了移动仙力站了。”
“他是御文殿神君,给御文殿多付出一点,很正常。”贺之佲拿起茶盏,闻了闻,“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你闻闻。”
“不用。”
“你还是不信我,我又不会在你茶里下毒。”
“是我平日不爱喝茶。”陶兰溯再次拒绝道。
贺之佲轻笑,“除此之外,我再付出一倍。”
“为什么?”
“就当我给你的投资。”
陶兰溯越是搞不懂这个人了。
贺之佲说得轻巧极了,直接拿出一个桃木小牌子,从自己劫绳里导出部分仙力,劫绳的颜色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你掩饰修为。”
“师弟这眼睛着实毒得很。”贺之佲将劫绳遮起来。
“那也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
贺之佲摇头遗憾道,“废了不少脑细胞。”
陶兰溯没理会他的卖惨。
“怎么样,优不优惠?”贺之佲将桃木牌子挂在了食指上,“还有,何裕的事情我可以帮你解决。”
陶兰溯沉默。
“翟唐不是把证据给你了吗?”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
“那我可以不用把证据给你。”
贺之佲坐在凳子上,腰背依旧挺得笔直,“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
“你以为我在这个位置上万年是摆设?她有的我都有。”贺之佲眉宇间透露出无所谓的样子,“师弟,你说你都当了万年的神仙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不如你。”
“我可没害过你。”
“没有?”
“御文殿向来一致对外,我怎么会害我同门。”
陶兰溯轻笑一声,“胡任冀呢?”
“那是因为失魂散无他法,如果我先让他转生,失魂散就没用。”
“你连失魂散都知道?”
“不然呢?”贺之佲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过我答应你肯定会严惩何裕,我会让他属于自己的方式死去。”
“你和月老殿也有联系?”
“那有点……”贺之佲心虚道,见陶兰溯微怒的模样,“也不多。”
“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胡任冀。”
“这不是让他先转世轮回了吗?”
陶兰溯很不理解这人的逻辑,“你真是草菅人命。”
“我是在为他减轻痛苦,师弟,你话不要说得太难听。”
“我越来越不理解你的作风。”
“师兄,你也没必要理解我,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御文殿的利益。”贺之佲站累了,再次坐了下来,“其实我很羡慕你。”
“我?”
“你不会被束缚,我这一辈子啊,都关在御文殿了。”
“你可以让位。”
“那必然不可能。”贺之佲像是被触及了不可言说的部分,突然一跳,“我是御文殿未来神君。”
“那你没必要羡慕我,都是你自己选择的。”陶兰溯无语道。
“好了,都是闲话。”贺之佲桃花眼眨眨,面容亲和,“其实我知道慧神给了你一张纸条。”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不然呢?”贺之佲将桃木牌放置在桌面上,推了过去,“我给你指条明路,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保证你和胡任冀来生双宿双飞,朝朝暮暮。”
“你在威胁我?”
“慧神给你的纸条没用。”
“你知道纸条上的内容?”这人如此恐怖,别人在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秘密。
“可能他老了。”贺之佲笑了几声,“而且,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温鸢省也是,慧神也是,你……”铮铮的催命心跳声响起,陶兰溯好像被贺之佲推向了不可回头的地步。
“师弟,想出去看看吗?”贺之佲突然邀请道。
“看什么?”
贺之佲没有给陶兰溯反应的时间,人已经到一扇门前。
金碧辉煌的石柱,鎏金的大门,门缝之中泛出点点光泽。
这门后分明是改变《天规》的大门。
贺之佲握起陶兰溯的手,“各位!”
陶兰溯一回头,发现无数的神官站在下方,他就这么被推向了高处。
“御文殿陶兰溯神君,将永垂不朽!”贺之佲将他的手高高举起,下面人纷纷开始附和。
“师弟,师兄在门外等你。”
“陶神!”有神仙带头开始高喊,“御文殿的神!”
“陶神!”
“早知道陶神要改变《天规》,没想到如此镇定!”有神仙惊喜的向这边看来,一边在书内奋笔疾书,试图记下来如此辉煌的一幕。
三两个神仙向台上拍照,记录这壮丽的一幕。
人群在欢呼与雀跃。
贺之佲靠近他,轻声道:“我只有一个要求,重修《天规》,我会保住献祭的人的三魂六魄。”
这条件如此诱人。
“师弟,御文殿以世人为首,私利为次。”贺之佲将他的发丝放置在他的耳后。
“陶兰溯!陶神!陶神!”台下又有众人呼喊道。
“这对我没用。”陶兰溯根本不在乎这些名望,更不会因为这样的逼迫就走上这样的道路。
贺之佲一笑,“好,不亏是我的师弟。”
“你失算了。”
贺之佲笑意更深,像人群中大喊:“王悦。”
“你要做什么?” 陶兰溯预感不妙,抓住他的衣袖。
“你不愿意,那我只好从王悦开始,带你见证一个新的世界。”这桃花眼十分安静,像是无声的宣判,笃定又癫狂,“你的选择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