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通往山顶的伴山公路还没有通达。
吴全上山放羊的时候,与父亲走散,撞撞跌跌在森林寻找出路。
天过于黑,雨过于大,泥泞的土地让他彻底迷了路,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树木,都是一样无边的森林。本想抄小路的吴全一个没踩稳,沿着山体一路下滑,摔断了一条腿,他只能撑着身体在雨中一瘸一拐的前进。
大雨像是无边的边界,森林像是囚徒的牢笼。身体越来越冷,温度越来越低,混沌着意识倒在一颗树旁边,喘息片刻,再次起身踉踉跄跄向前走。
只要不断向前走,他就会走出森林。
他眼皮越来越沉,意识也越来越不清楚,身体跌倒从前方陡峭的山体滚落。
身体在山腰一路翻滚,五脏六腑被撞得生疼,身体重重撞在粗壮的树上,一口鲜血喷射而出。
他已无力行动,他大概是死了,吴全这样想。
他已无力抵抗,可能就到这样结束了。
可他才十岁,书没读完,朋友没交,父母也没孝敬,也没……好好与他们说再见。他为什么能这样死掉?他胳膊抬起尝试抓住什么,冷得发紫的五指在四周胡乱抓着,被折断的左臂早已血肉模糊,露骨的组织让他狰狞。
“杏祥神!”人在绝望中,总是祈求神明,吴全也不例外,“我还不想死,求求你,如果你在的话……”
可是,神怎么会看到他呢?
可是……可是他真的不想死啊。
“如果你真的还在的话……”
可是,神怎么会存在呢?
“求求你。”
如果……你真的真的还在的话。
一席灰衣从天而降,一个温暖的拥抱将他护住,一个卡通的羊头面具出现在他的面前。
像是一场睡前的童话。
他紧紧抓住杏祥神的衣袖,恳求问道:“你是杏祥神吗?”
“嗯。”
“原来你还在。”
“睡吧,你会安全到家。”
吴全因此得救,身体竟完好,大人说他太有福气竟然自己先回来了,简直是有神相助。
吴全知道那是杏祥神救了自己命。
那是有一个很帅的神。
从那天起,他这条命就是北享祥乡的。
吴乡长摸索着一本破旧的相册,上面照片有黑白的、彩色的,有生活上的、工作上的,有杏祥庙的、北享祥乡的、吴妈的、吴世杰的、胡任冀的……他的脸部逐渐布满了金色的裂痕,伴随破碎的声响,碎片狰狞着碎裂,他不能久已的□□逐渐随金光消逝着。
风驻,烟花留,月光停止了呼吸,周围突然静止。
“杏祥神,您回来了。”吴乡长慢条斯理用抹布将相册擦拭干净,摸着磕破的书皮,放在抽屉里。
“嗯。”陶兰溯在家中找到吴乡长,站在他身后。
“我一生褴褛,一生幸运,一生安稳。”吴乡长的老花镜没了耳朵的支撑从鼻梁滑落,掉落在桌子上,扬起几分的灰尘在月光下像是金粉。
“可……我背叛了组织,愧对这一生。”吴乡长声音颤抖。
“你没有背叛,这不怪你。”
吴乡长佝偻着身子站起来,眼眶泛出泪光,“谢谢您,我深知我没给孩子们树立好的榜样。”
“不会,吴全你已经是吴乡长了。”陶兰溯笑如春风,杏月桂华。
陶兰溯伸出左手,一根烟紫色的劫绳与他的伤痕交相辉映,语气平淡,“吴全,我们走吧。”
吴乡长点了点头,充满裂痕的手搭上他的手,□□彻底在夜间消散,透彻的灰色魂魄被剥离,“其实,我见过您。”
“我知道。”
“谢谢您。”他说,魂魄继而消散,一颗轻盈剔透的泪在地面绽开。
“吴妈!”院子外,胡任冀握着王悦的衣角,看着吴妈扶着空洞的东西,人跟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爸爸!”王悦看见屋子里的陶兰溯。
“别过来。”陶兰溯背对两人。
“陶兰溯……你受伤了?”胡任冀向前几步,在松开王悦的衣袖后整个人停在时间里。
“爸爸,你怎么了?”
“王悦,你以后要守好北享祥乡。”
“爸爸,你……”
“呀,陶上仙动作挺快哦?”一阵强大的恐怖气场从空中传来,地面上的生灵速速干枯,一黑一白两神从空中降落,均着一黑一白的西装,惨白的肤色配上精致的红妆,瘦骨嶙峋的脖子上挂着黑色的劫绳,黑白长发只在尾处麻花打结。
“嗯?你是新飞升的杏祥神吧?”那个白衣神刹那凑近王悦,脖子上的劫绳很像是颈圈,瓷白的食指滑过他的脸,“你和陶上仙都有着一样的杏仁眼,真美。”
“谢谢无常神。”这气息应该是阎王殿的黑白无常,王悦赶忙感谢白无常。
“无常神?”白无常突然笑起来,“我的职位名白无常,但不是我的名字,我名柴昌潮。”
“对不起,对不起。”
柴昌潮捏着王悦的脸,笑眯眯道,“真可爱。”
“白无常。”陶兰溯说。
“呀,别生气我是夸你神仙界没有比你更好看的眼睛了。”柴昌潮双手插兜,又看向一旁的胡任冀,仅是一眼,足以让他开怀大笑,“这还是个常客。”
陶兰溯一把抓住柴昌潮的后脖颈,不悦的情绪爬满陶兰溯那张布满红痕的脸上,“你说谁是常客?”
“陶上仙手下留情,家弟不懂规矩,口无遮拦,还请赎罪。”一旁的黑无常柴昌鸿作揖求情。
陶兰溯将柴昌潮扔了过去。
“呀~陶上仙,你是不是怕我们还干些什么?”柴昌潮还是那贱贱的挑衅表情,“放心,我们这次只是将吴世杰带回去。”
自吴世杰死后,魂魄迟迟停留在北享祥乡,执念的力量笼罩北享祥乡,导致北享祥乡的时空无法正常运行,进而人也出现了幻觉。
御文殿令阎王殿解决事情,杏祥神必须全力配合,阎王殿黑白无常在乡村振兴办找到吴世杰的魂魄,吴世杰提出要求有三:一是重建杏祥庙,二是吴全放下执念,三是沁羊宴。
配合是配合,陶兰溯也有不配合的时候。
“免死令,给你。”柴昌潮将一张白色的符文送给了陶兰溯。
虽然阎王殿管这个叫免死令,但是只有本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才有几率催动仙术,在需要强大的意志与夙愿支撑下才能有千分之一的人机会发挥作用,不然就是废纸一张。此符阎王殿仅此一张,更是阎王殿禁忌。
到现在此符绑定的人无数,曾经的上古神君都没能激活此符。
陶兰溯催动烟紫色的劫绳,施法植入胡任冀的脊髓。
“我就知道,他要给他。”白无常柴昌潮朝着柴昌鸿喃喃道。
随着免死令的植入,陶兰溯法力不支,嘴角溢出少量血迹,脸上密密麻麻的结痂再次浸出点点血迹。
“爸爸!”
柴昌潮一脸震惊地听着王悦和陶兰溯这相互的称呼,玩味地问,“你俩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没想到陶上仙私下玩这么大。”
“不是的,不是的。”
“哪有你们把劫绳玩成成人用品刺激?”陶兰溯一脸漠然地抹去脸上血迹,将吴妈和胡任冀放在院子的凳子上坐好。
柴昌潮一脸坦然地微笑,“呀~怎么陶上仙很懂嘛,看来常客对你调教有加啊。”
“骨科,好嗑。”陶兰溯回怼。
黑无常柴昌鸿将一旁张牙舞爪的柴昌潮压下,“我们要回御文殿复命,陶上仙一起?”
“嗯。”陶兰溯叫上王悦,“王悦一起。”
“好的,前辈。”
“嗯。”陶兰溯对这个新称号没过多评价。
众仙神走后,北享祥乡上空的烟花再次绽开,无数的羊符号将天空染成不同寻常的色彩,喧嚣的音乐充斥着空气,风中卷走苹果的清香,一切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胡任冀焦急向前的动作没有缓冲,直接一个踉跄让他趴在地上,院子里没了陶兰溯与王悦的痕迹。
他起身看着身边失魂的吴妈,“吴妈,你没事吧?”
吴乡长的骨灰终究落了土,安睡在吴世杰的墓旁,葬在杏祥庙的庙后。
胡任冀拿着几盒的大红袍摆在坟前,浅浅泡了几盏,一杯下肚,一杯洒落在墓前。
“吴乡长、吴世杰,我和吴妈来看你们了。”再一杯大红袍洒落在地上,苦涩的茶水浸湿松软的土地,“我之前说错了。”
这时胡任冀的手机响起来,是任女士的电话,他挂断,将手机设成震动。
“老头子、儿子。”吴妈将塑料兜里的苹果拿了出来,掰了一半放在坟前,“我们来看你们了。”
“都怪我!都怪我!早知道我就把你们拦下来,我明明知道下雪天不要去山上,都怪我!都怪我!”吴妈将第三杯大红袍洒在,茶水倾尽,几年来的隐忍在此时崩溃,满是褶皱的手捂着脸痛哭。
惨烈的哭声惹得胡任冀也忍不住悲伤,他拍了拍吴妈的肩膀,“吴妈。”
有一种苍白的无力感,是想要安慰什么,但是无从下口,这时他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吴妈还在哭着,胡任冀迅速按下接听,走远问,“又怎么了?”
远处山的边界与湛蓝的天空自然接色,翱翔的鹰掠过坟场,徐徐雪晶从空中降下。
那三年,不是我人生最苦的时候,是最幸福的时候,他没能告诉吴乡长。
电话那边的任女士又哭了起来,哽咽着声音道,“任冀啊,咱家任黎出事了!”
【小剧场(神仙界悄悄收集起来的第一届没用评比)】
最受欢迎的上神:翟唐;
最烦人的上神:武财神神君;
最有发展前景的上神:陶兰溯;
最帅的上神:贺之佲;
最美的上神:翟唐;
最惨的上神:翟唐。
综上所述,最后的赢家是翟唐。
此次评比在明面上就进行了一届,立马被御文殿查封了(但没什么用,柴昌潮还在私下收集,每一届都在公布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