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科举手记 第11章 读书种子

“姨娘，老爷刚刚回来了，但这会儿又走了……”陈姨娘院里，雪萍正不安的像陈姨娘禀报刚刚在外头的小丫鬟那儿打探到的情况。

“老爷不是回来找我的？既不是回来看我的，老爷是去哪儿了？”陈姨娘昨夜几乎没怎么睡，就是想着今日等何佑气消了把人给哄回来，可她收拾一番后想出门，见到的却是两个被何佑派来看门的家丁，一脸为难地告诉她老爷不准她出门了。

“是，是去了夫人那儿……”雪萍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生怕陈姨娘听清楚，见陈姨娘不语，后头就更加不敢说话了。

陈姨娘为了去见何佑，特意将自己装扮得几分憔悴，看着楚楚可怜，本来是装样子的，可这会儿听到这消息，倒是有几分真情流露了。

“姨娘……”雪萍从未见过陈姨娘这幅样子，要知道，陈姨娘在何家这么多年，从来都是顺风顺水，即便是偶有不顺，那也都是因为夫人，只消给何佑吹吹枕边风，很快就能解决了。可这回不一样了，别说是吹枕边风了，就连人都见不上一面了。

“兴许老爷只是去看看七哥儿，自七哥儿出生以来，老爷见七哥儿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老爷说不准就是一时兴起，才去了夫人处。”雪萍心里头是急得牛回磨转，总算是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安慰人的借口。

陈姨娘却是自嘲般的冷笑一声，看着摇床中的何怀环，道：“念哥儿更是他亲生的，前几日亲得跟什么一样，怎么这会儿不来瞧瞧他呢？”她话音刚落，何怀环就应景般地大哭了起来，这扰人的声音更是将陈姨娘哭得是心烦意乱，方才攥着摇床指尖发白的手这时却猛力朝外一推，摇床力的婴儿被这么一晃，就哭得更大声了。

雪萍忙着把何怀环抱起来哄，陈姨娘却是面色阴骘，喃喃讷讷道：“七活八不活，竟然叫这小玩意儿生生捱到了现在，夫人也是，月子里一副将死之相，居然也好起来了。”

雪萍将何怀环交给奶娘，又道：“夫人对七哥儿看得重，除了院子里头那几个人，其余人是连七哥儿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得的，阵日把七哥儿周围围得跟堵墙似地，又仔仔细细地养着，就算是生下来就剩一口气，也能给养活了。我还听人说，夫人现在就常常对着七哥儿念书了。”

“念书？”陈姨娘眉头微皱，似乎是有些不解。

“可不是吗，七哥儿才几个月大，说话能不能听懂都不一定，别说念书了。”雪萍只把这事情当做消遣的笑话讲给陈姨娘听，毕竟可从没听说过那家孩子才三个月就念书认字的，院中众人只觉得卢氏把所有的指望都压到了七哥儿身上，要得失心疯了。

可陈姨娘却并未露出雪萍想象中的笑意，反而是咬着唇沉思起来，双眼终于望向刚刚哭闹的婴儿。片刻后，她神情好似轻松了许多，脸上的燥意也消失不见，甚至还露出一个笑来，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法子……”

说罢，陈姨娘又从乳娘手里头将何怀环抱了过来，不复方才的怒气，而是低头轻声哄着，道：“念哥儿也是一样要读书的，早读些无妨。顾家不就是靠着顾大郎会读书才这般硬气的吗？焉知我念哥儿将来不是个有出息的？去，找本开蒙的书来，再把璋哥儿也叫来，跟他弟弟一块儿读书。”

“啊，是，奴婢这就去。”雪萍不明白一则笑话如何就让陈姨娘这么快地就振奋起精神，但还是依言去办了。刚转身要走，又本陈姨娘叫住，道：“等等，我记着前阵子王瑞家的同我提起过夫人那边有几个小丫鬟想要到我院子里来做事，是不是？”

雪萍一怔，回想片刻，才迟疑着点头，道：“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姨娘当时不是说不想叫这些七七八八，不知底细的人进来，会弄得院子里乌烟瘴气的。”

“不，这会儿她们有用处了，何家会读书的孩子，有念哥儿一个就够了。”

……

何佑在家中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之后又登了好几次顾家的门，最后这事总算是解决了。个中情况何七不知，只知何佑近日既不来卢氏这，也不去陈姨娘那，仿佛是身心俱疲，一入夜便在书房睡下了。

至于卢氏这厢，重新管家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整治了几个在她生病时偷奸耍滑，投靠陈姨娘的丫鬟婆子，或是被换去干倒夜壶一类的脏活，或是直接被撵出何家。是以这阵子卢氏的院子里几乎无人再敢说甚么闲言碎语。

这本来是件好事，可是却苦了何七了。她原本就是靠着这些八卦的丫鬟婆子才能了解宅中乃至外头的动向，现在却是很难听到了。且不听话的下人少了，陈姨娘那头最近也消停了，卢氏便余出来许多空闲时间，而她一有空便是在何七耳边读书，叫她耳朵都要听得起茧子了。何七眼下还没有读书的意向，只想当个富贵闲人，听这些，还不如从前卢氏用无聊的小游戏来逗她呢。

弹指一挥间，便是到了四月初。这日绝早卢氏便起身了，忙里忙外地准备着些什么。除了何七得了片刻松快，在屋里头干活的下人亦是如此。趁着卢氏不在屋里的这片刻功夫，她们居然又聊了起来。

“你听说了吗？自老爷前几日去了一趟陈姨娘院中，一连好几日都是在她那里歇下了，昨夜也是呢。”

“你莫不是才知道，我可告诉你，咱们宅里可要出一个读书种子了。”

“读书种子？说得可是璋哥儿？可我记着陈姨娘先前都是让璋哥儿学算学的，将来应该是跟着老爷做生意吧？念哥儿又几个月，怕是话都听不懂哩。”

“这你就不知道了，那日老爷去陈姨娘那儿，一进院便看到璋哥儿正领着念哥儿读书呢，璋哥儿停下来歇口气，念哥儿都要哭的，这不是读书种子是什么？”

“念哥儿竟然会有这般反应？那说不准还真是个神童了。”

“可不是么，老爷见了可高兴，那顾家这般神气，还不是因为有个会念书的顾家大郎在。现在咱们家也要有了，老爷直说陈姨娘教子有方呢。”

居然还有这种事？听着这几个丫鬟把这件事说得神乎其神，何七是有些不信的，除非那念哥儿是跟他一样的情形，不然这个年纪是决计听不懂话的，更别说听人读书的。她更相信这是陈姨娘的什么手段。

“还是陈姨娘那儿好，养出来的娃娃也机灵，不向咱们屋里头那个，摸也摸不得，碰也碰不得，瓷娃娃都没他金贵，见天的就是睡，夫人还对着他念书，这不就是有个词，叫对什么牛来着……”

“是对牛弹琴。”有个稍微读过些书的丫鬟帮她补充了。她说完，这几个闲聊的丫鬟便一起嗤笑起来。

躺在摇床里的何七莫名中枪，你说说这群人，闲聊便闲聊吧，还踩一捧一的，她多睡会儿又怎么了？那个笑得最大声的丫鬟还是个老熟人了，叫琴桃的，先前卢氏重病在闲聊的那群人里也有她。但不知她是运气好还是怎的，她成了卢氏手底下的漏网之鱼，许是老实了一阵子，见无事发生，竟然越发地猖狂起来，可见杀鸡儆猴这法子不是对人人都有用。

“你们几个，又在这儿围在一团做什么？”李妈妈进来了，将这群窃笑的丫鬟们呵止，“还不快去做事？仔细夫人叫你们一个个顶着杠在日头低下跪着！”

李妈妈搬出了卢氏的名头，这些丫鬟这才作鸟兽般散开。不一时，卢氏便近来了，叫来了乳娘，再三嘱咐今日她不在府中，一定要好好照顾七哥儿。卢氏今日要去三清山上的三清观中打醮。因着何七生来体弱，时不时便有些唧唧啾啾的，虽然哭得极少，但身体的反应做不了假。是以，卢氏还要给何七寄名求福，叫她在道观里当个挂名的小道士，将何七托付给道观，受神仙庇佑。

何七目送着卢氏出门，手里把玩着脖子上的金项圈，这是她新得的宝贝，虽然不能用来做什么，但何七很珍惜这仅有的一点身外之物，有人要摘下来她都不乐意。

今日不用听卢氏念书，能清清静静地睡一觉了，然如是想的何七还不知道，她一会儿是差点就要真的见神仙了。

……

过午后，众人都去歇觉去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何明镜带着不乐意睡午觉的玉姐儿在院子里玩耍。玉姐儿实在是精力充沛，何明镜追在她后头跑了好一阵，实在是有些累了，便先行回了屋。屋里头也同外面一般，捏杀蝇儿子似地。

何明镜环顾一圈，却没在屋里头见着人，她心里涌起一股异样感，正往里间走几步，就听到忽的传来的响动，像是何人慌乱地将窗户关了起来。何明镜赶紧走进里间，里头没人，只有一个摇床。她迈步上前，只见里头的婴儿正朝下趴着，身子被薄薄的被衾几层卷了起来，动弹不得，脸埋进下边的褥子里头，隐隐可见边缘发紫。

何明镜心头猛然地一跳，上手把何七翻了过来，只见她小脸因为无法呼吸而涨得发紫，不知是这样闷着多久了。然何明镜不过这样定定望着何七瞧了片时，便再次把她按照同方才一样的姿势放进了摇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