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科举手记 第10章 杀鸡儆猴

“我听说，你昨日到陈姨娘那里大发了一通脾气，还不叫她管家了，这事可是真的？”翌日一早，何佑到老夫人那儿请安，母子二人用完早饭后，老夫人便问起此事。

“母亲既然已经晓得了，那便不必再多问了。”一想起陈姨娘这事，何佑还是心中来气。他昨日晚上亲自写信致歉叫人送去了顾家，说何家对顾家三公子绝无冒犯之心，上次办宴的陈姨娘也受了罚，这段时日她都被禁足不得再出门。今日他还会再次登门，希望能见到顾家家主，当面赔礼。他已经许久没有像这样给人做小低伏过了，但为了平了这桩祸事，不得不如此。

老夫人见何佑双眉之间微微缩起，便知他心中不快，劝道：“你何必因为这一时之气而重责她，陈姨娘也是因为夫人身体不好才代管后宅，这才多久，出个什么差错也是在所难免的。要我说，这顾家也是小肚鸡肠，为这么点子事不肯松口，他家哥儿又没伤着什么，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伤作怪。这临江这么多镖局，难道还只有他顾家不成了？儿啊，咱们去找别人，非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做甚么？”

“娘，这可不是一点差错，就因为这事，今年的春茶都运不出去了。你这会儿再去找别的镖局，不就是摆明了要和顾家对着干吗？要是不赶紧把这事解决了，得罪了顾家，那之后的生意可就难做了！”何佑解释起里头的缘由，是越说越着急，一想到这事还有得折腾，他就头大。

老夫人被何佑说得口中讷讷，低着眉道：“你说的这些我也晓得，可是陈姨娘那边你也别做的太过了，她也不是故意的。要没出这事，我看顾家也是个好人家，顾家三哥儿配珠姐儿，怎么就配不得了呢？说到底，陈姨娘也是为着你的儿女操心。”

“娘，你真是越发的韶刀了，我知道陈姨娘昨晚来找你了，我明说了，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何佑不欲再与老夫人多争执，两人说话事驴唇不对马嘴，根本就说不到一件事上来，何佑为顾家的事忧心，老夫人却一味给陈姨娘说好话。何佑今早来本也想找个清净地躲一躲，却不想根本没得躲。”

“你，你真是翅膀硬了，老娘的话都不听了！我白养你这么大，到头来就落得你一句韶刀！”老夫人看似是在骂何佑，其实是有些心虚了，陈姨娘昨夜确实来找她了，求着自己向何佑求情。老夫人今早本欲寻她一道来用早饭，却听人说何佑不准她出来。老夫人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真生气了，可她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陈姨娘被责罚，不然可不又要由她那个正头儿媳妇踩到她头上来了。私信被自己儿子拆穿，难免有恼羞成怒之感。

……

再说卢氏这边，王瑞家的得了令，自是一早就回来了，然卢氏对她却是反应平平。王瑞家的虽是家中的下人，但从前卢氏对她总是有几分敬重，毕竟她男人跟在何佑身边做事。

然这回王瑞家的去陈姨娘那处，却拿出了从未在卢氏面前露出过的贴心劲儿，不少事都是王瑞家的帮陈姨娘拿的主意。虽说是何佑叫王瑞家的去给陈姨娘帮忙，但卢氏往日也待她不薄，王瑞家的却从未替卢氏这般计较过，这样拿两幅面孔待人实在是叫人不喜。

“夫人可还有什么事要交待的？”王瑞家的在卢氏这处变得有些惶恐，先前谁都以为夫人会熬不过这场病，一病不起都是好的。要是夫人哪日没了，那陈姨娘就是以后的正头主子，何佑叫陈姨娘来管家，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且陈姨娘看着比卢氏好说话，性子也软，她可不就更加殷勤些么。

可卢氏将息这几日，竟然就渐渐好起来了，王瑞家的还因此担心了几日，可见何佑也没有让她再回去的意思，才把心收回了肚子里。就在这时，顾家出事了，谁都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是以王瑞家的这一路回来，心里都七上八下的，这会儿来见卢氏，更是有些紧张。

卢氏方才显然没有在用心听她说话，时不时的便要去逗一逗摇床中的婴儿，何七装作被逗得哈哈直笑，实则很好奇卢氏一会儿会怎么做。要知道，卢氏院中的下人可都不太服管，一个个的小心思是藏都不藏，尤其是卢氏生病那阵，对卢氏冷嘲热讽不说，还都想着往外头跑。这回若是出手整治了王瑞家的，倒是一个杀鸡儆猴的好机会。

“我听说你这段时日在陈姨娘那边做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想是比在这儿要辛苦不少吧。”卢氏轻轻扫王瑞家的一眼，就让她不安起来，正想着该如何答话，就听卢氏继续道：“你肯用心帮她，可见是一心为着家中着想，你这次回来，我也不好叫你继续累着。这样吧，你之后只消管着宅里头的那几个庄子，其他的事不要你管，自然，每月的银钱还是照领。”

管庄子，听着是体面又轻松的活计，还能从其间捞不少油水，可何家的庄子与旁人不同。何家做茶的生意，庄子上自然是种茶的多，可种茶的庄子都是何佑叫身边的管家亲自管着，像内宅的管家婆子要管的庄子也就只有几个偏远的小庄，抑或是土地贫瘠，根本种不出什么东西的庄子。比起管内置事务，管这样的庄子，不仅费力气，更无甚么背工可打。

何七不懂得这其间的弯弯绕绕，但从王瑞家的陡然变难看的脸色上来看，也明白这应该是明升暗降了。

卢氏这招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王瑞家的被派去管庄子的事院中的人很快就知道了，下人们终于意识到了卢氏不是像从前生病时可以任意拿捏了，一下子都老实了不少，从上午安静无人吱声的院子便可窥见一斑。何七见状，心中还是十分欣慰，卢女士身体恢复后，战斗力果然也大大增加，只要卢女士不要她费劲去读书，她还是很愿意继续在卢女士手底下干活的。

可惜的是，卢氏并没有放弃这个想法。王瑞家的走后，卢氏便拿起一本三字经在何七耳边念。不知为何，卢氏总隐隐感觉何七和别的婴儿不一样，是能够听懂人说话的。既然如此，读书这事便可提上日程了，于是她每日都拿着书念给何七听。

何七不是卢氏是作何想法才会给一个三个多月的小孩念书的，按常理来说，三岁的小孩都不一定能读懂这些。所以卢氏每每一读这些，何七就紧闭着眼睛假寐，然这一举动落在卢氏眼中，更是印证了何七能听懂她在说些什么。

但今日卢氏没能念多久，因为何佑竟然久违地踏足了卢氏的院子。这回何佑来，卢氏并没有像上回那样热情的迎接，虽说那热情也多半是因为何七装出来的。在她昏迷时何佑做出的行径卢氏早就是一清二楚，在决定修养后卢氏更是连装都不稀得装了，连除夕的家宴都没露面。原先还能勉强算是貌合神离的夫妻关系这会儿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这段时日，你的身子可好些了？我听下人们说珮哥儿是最乖巧的，只是瘦弱些，我回头找些补品来给你们母子俩补补。”何佑罕见地收起了每到卢氏这里都有的不耐，甚至还带着点低声下气的意味。何佑上一次在卢氏面前露出这种姿态还是在许多年前，二人新婚时。那时何佑还只是临江的普通富户，卢氏是落魄的官家小姐，但头总是不肯低的。只是时过境迁，一个被岁月磋磨了傲骨，一个被银子堆得气焰高涨。

“托陈姨娘的福，是好许多了。至于七哥儿，他还小，补品是吃不消的。”卢氏根本没想着顺着何佑给地台阶下来，反而还不阴不阳地嘲讽了几句。

而这话确实噎住了何佑，面前的卢氏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样子，总能叫他哑口无言，正是因为卢氏这种冷硬的性子，叫他再遇到陈姨娘时，便急不可耐地将这朵解语花给娶了回家。

“是，你说的是，我原想着陈姨娘替你管着后宅，但实在是太多岔子，连外头的都说何家没了规矩，还有顾家那边……”何佑是听说了王瑞家的事才匆匆赶了回来，他倒不是责怪卢氏动了管家婆子，而是怕卢氏不愿意再管宅中的事，那何家真就该彻底乱套了，外头的人指不定要怎么说。何七偷偷瞥着这便宜爹心急却又不敢表现出来的样子，心中感叹卢氏从前费尽心思都不如外人几句话来得管用。

“老爷要说什么直说便是，若是没得说的就赶紧走吧。该我管的我自是会管，至于其他那些个闲账，我也没那个闲心去管。”卢氏打断了何佑的话，并不想听他的辩白。

何佑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但他好歹听懂了卢氏的意思，后宅她还会照样管，但顾家的事情她是绝不会出手帮着陈姨娘擦屁股的。卢氏已下了逐客令，何佑继续待在这里也无益，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卢氏这般强硬的态度就如同何佑当时对她一般，现在都如数还了回去，当然是叫人解气的。只是何七却有些担心，卢氏这样，难不成是打算彻底跟何佑撕破脸，也不欲再同陈姨娘争什么，演都不打算演了？还是说，卢氏已经找到了新的寄托，将注都下到了一个人身上，而那个人，就是她何七？

看着卢氏捧起书期许的眼神，何七觉得这种猜测很有可能，她表示压力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