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祈安眼底也有一丝惊讶,摇了摇头:“我知道会有,但没想到会给你留那么多。”
陈念生大脑一片空白。
周老爷子会留遗产给他?怎么可能!
之前他还在担心,周老爷子要趁断气前解决他这个祸患。
没要他小命就不错了,怎么会……
宿祈安见他这样意外,挑眉道:“对了,还记得在食堂打得赌吗?既然周为忠没有继承整个周氏 ,你输了。”
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好时候,陈念生整个人依旧被错愕笼罩,什么都听不进去。
而客厅内,在周家人惶恐不安的揣测中,律师不徐不疾地念完属于周为忠的那部分,他无比清晰地听见周围的人都在凝神屏息,然后他一本一眼地念:“陈念生,周氏百分之十四的股份……”
整间客厅瞬间炸了。
谁!
他在说谁!?
除了开头三个字,剩下的内容和周为忠一模一样!
周为忠更是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白如虹环抱住他胳膊的力气一重,轻声道:“现在不是时候,咱们别当出头鸟。”
律师再一次被打断,不悦道:“周总,如有怀疑,请等宣读结束后再拿出您怀疑的证据。”
周为忠迅速恢复镇定,先后给老婆孩子打了个放心的眼神,大意是大家都先冷静冷静,才带着一家之主的风度道:“我不是在怀疑,只有实在想不到,请别放在心上,继续吧。”
他算是最镇定的一位。
客厅内几乎每个人都比他更不敢相信,更加愤懑,对遗嘱分配早有不满的周家老大更是把手指关节捏得咯吱作响。
千算万算,谁能想到这个结果。
怎么可能!
凭什么给陈念生,他是什么东西!
周家子孙那么多,给谁不比给他好!
周老爷子给陈念生和周为忠留下几乎相同的遗产,这岂不是说,让这两人以后在公司里平起平坐?
难道周家以后要陈念生和周为忠共同做主?
他们中不少人,可是为了讨好周为忠,攀上二房,把陈念生得罪完了啊!
可是律师的话还没说完,慌乱的议论声并没有干扰到他:“……另外,老爷子特地叮嘱,老宅归陈念生所有。”
这下,刚才还充满恐慌、疑惑、惊惧等等气息的客厅里,瞬间落针可闻。
前一秒还在担心还在怀疑,这下……谁都开始怕了。
老宅对周家意义重大,不是一栋可以挂牌出售的固定资产,这里是周家四代人居住的地方,也周家每一代家主和继承人居住的地方。无论周老爷子把老宅交给谁,都能说明他对此人偏爱到了极点,任何人都无法替代。
可这人,偏偏是陈念生。
说明在老爷子眼里,陈念生就是这么的金贵。
只有陈念生配继承周家。
周家上百人,都不如一个外姓的陈念生。
一时间,无数疑云压下来,数不清的揣测落在陈念生身上。
他是用了什么手段蛊惑了老爷子?遗嘱一旦生效,除非真的造假,便再无改动的可能性,周家真的要周为忠和陈念生分庭抗礼了!
陈念生轻蔑地瞥了一眼,转头看宿祈安,他已经轻松原谅宿祈安瞒着他的行为,问:“什么老宅?是这栋别墅?”
宿祈安颔首。
陈念生眉头一拧:“给我干什么?我不要,我有地方住。”
他察觉到那些不善甚至阴毒的目光,只觉得被老爷子算计了,拉进周家这座深不见底的漩涡里,刚对老爷子有些好感这下差不多被老爷子自己败坏了。
他不悦道:“我不舒服,出去吹吹风。”
宿祈安知道他一时接受不了,便道:“你去吧,别走太远。”
而一听说老宅归陈念生,周为忠就明白自己在父亲心目中的分量,原来这么低,他开始头晕目眩,甚至出现心绞痛,不得不捂着胸口。
白如虹急忙扶住他:“老公你怎么了。”
她身边,周一瑞背后冷汗涔涔,爷爷为什么给陈念生那么多,他是不是……全都知道了?
令他恐惧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情不自禁地看向陈念生,发现后者正向外走去,仅仅是一个单薄的背影,竟然让他刹那丢盔弃甲,恨不得躲在沙发后,谁都看不见。
他清楚,爷爷知道了。
不知道爷爷告诉了谁。
爷爷既然知道了,他肯定会派人去查,周一瑞瞬间就能想出几个他可能会派的人。
这下知道的人更多了……他们每一个人都不会保守秘密,都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说出去。
陈念生知不知道!?
爸妈什么时候会知道!?
铺天盖地的惊惧如海浪般无情袭来,巨大的惊悚霎时压垮了他的脊梁。
“怎么了?弟?是不是病了?脸色怎么那么白?发烧了?”周越然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一瑞意识到失态,赶紧否认:“我没事,我就是一想到老宅要落到他手里,就不舒服。”
周越然道:“爷爷就是给他东西又怎么样,他肯定玩不过咱爸,迟早有天夺回来。”
“嗯,哥你说得对。”
周越然没有再怀疑什么:“放轻松,咱们得从长计议。”
“嗯,哥,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周一瑞连忙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洗手间内。
水龙头向左转是热水,周一瑞想都不想抬手向右转,捧起冰冷刺骨的冷水一遍遍往脸上扑,直到他的脸被冻得通红,他的头脑才冷静下来。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唯有冷静下来,才能找到解决办法。
爸妈是爱他的,深爱了他十八年,有爸妈的爱,陈念生就没什么可怕的。
他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同时也吃了颗定心丸。
“呼”了一声,周一瑞仔细观察镜子中的自己,看不出任何异常,这才稍微放下心,转身走出去。
他拉开洗手间的门,和正要进来的陈念生撞上。
耳畔是客厅传来的嘈杂声响。
“你怎么!——”
“我怎么?”陈念生倚着门框,戏谑道。
这辈子有宿祈安的保护,连周一瑞都不敢惹他了,看他的眼神更不敢狠毒,只有害怕。
见他说不出来,陈念生打量着他身上的水渍,好笑地问:“二少这是刚出去跑了一圈回来?瞧这小脸红的。”
周一瑞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死死盯着他,试图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
陈念生没听见反驳,不屑地哼了一声:“没劲,滚开——”
说着,他走进洗手间,砰地一声,重重摔上门。
擦肩而过的瞬间,周一瑞紧绷的神经立即松懈下来,整个人也肉眼可见的垮下来,他明白了,陈念生什么都不知道,
真是太好了。
陈念生上完洗手间出来,看见宿祈安给他发了条消息:
【在喷泉那等你。】
冬天的喷泉没有水。
陈念生走出别墅,没有看见喷泉,只看见站在喷泉边的宿祈安,无外乎他太夺目了。英俊逼人的容貌,近一米九的身高,强势嚣张的气质,无论在哪里,他都是人群中想低调都不行的星辰。
他走过去,瞥了眼喷泉里,里面全是落叶灰尘:“啧,这里的园丁挺会偷懒的。”
宿祈安淡然道:“到时候辞了。”
这是笃定自己会接受周老爷子留给自己的一切,陈念生沉着脸道:“我想好了,我一毛钱都不要,全捐了做慈善。”
“你说什么?”宿祈安眼底闪过不可四思意。
陈念生眼皮都不眨一下:“就在刚才,我想好了,我要把我分到的那部分全捐出去”
其实他想做,也不是不可以,宿祈安会把什么都安排好,确保每一分钱都花得有意义。
但这确实太胡闹了,直接把半个周家都捐没了。
宿祈安问:“不再考虑一下?那么多财产真的捐出来,周家得伤筋动骨,那些该拿分红利息的人拿不到,到时候天天到你家门口哭穷。”
陈念生也知道这么做,可能会害了这个百年家族,可现在他只觉得烫手,“反正我不想要,总得处理了。”
宿祈安挑眉:“我知道你不喜欢周家,不过我有一个好主意。”
“说说看,我考虑一下。”
“你先收下来,到时候利用这些,我帮你把整个周家拿到手。与其毁了周家,不如把整个周家握在掌心,在场这群人都要看着你的脸色过活,怎么样?是不是比毁了强。”
陈念生问:“你?你确定你能搞得定?”
不是他怀疑,宿祈安还有太多对手,现在就有一个宿盛勋在虎视眈眈,哪有那么多精力?
“周家难缠,有几个老爷子培养出来的心腹是不太好对付,比如那个刘麒,老爷子的人,后来被周为忠要去,我之前想挖但没挖过来。但也仅此而已。”
陈念生嘀咕:“就你最嚣张。”
他确实心动的。
他明白,宿祈安说的是对的,与其毁灭周家,不如让周为忠等人看他的脸色过活,那样这一家四口余生都要活在他的阴影里。
正如他活在周家阴影里的那三年。
他要让他们知道,寒冬腊月跳进泳池的感觉。
但陈念生要强,仰头道:“我自己可以。”
宿祈安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我当然知道你可以,你是我见过天赋最高的小孩。”
“乱说什么……”陈念生莫名其妙地又羞又恼,“走了走了,回家了。”
“走吧。”
客厅里的人依旧在惊慌失措,陈念生则懒洋洋地打着呵欠和宿祈安离开,准备回去补一觉。
宿祈安嘴角一勾:“你爷爷真是个老狐狸,没给你留多少现金,倒尽是股份。”
陈念生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周家有什么万一,我不管周家,还能不管你的东西?”宿祈安道,“记得之前在慈善晚宴上,他请我去见面?”
“当然。”
“他想我在他离世后,扶周家一把,我没同意。之后他几次找我,我都避而不见。他这招一石二鸟,既把资产留给想给的人,又知道我不会放着你不管,算计上我。”
现在只剩下宿祈安清楚,老爷子把周家留给了两位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陈念生却在想既然老爷子把一半周家给他,不管是什么原因,是不是真的因为他留着周家的血又能算计上宿祈安,但也别怪他霍霍。
他故意问:“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陈念生你再说一遍。”
在确定陈念生和宿祈安离开老宅后,客厅内终于渐渐安静下来,再也没有人敢说出这个可怕的事实。
这座老宅他们再也不能想来就来。
陈念生已经踩在他们头顶上了。
笼罩在他们身上的阴霾持续了很久。
直到下午,终于接受现实的人才陆陆续续离开老宅。
人群散尽,老宅恢复以往的空寂。
管家单手提着一只不大的黑色行李箱下楼。
昨天凌晨,他收拾完老爷子最后的遗物——一批上了年纪的书,终于腾出这座老宅,留给它的继承人。
他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周为忠,便过去打招呼:“周总。”
周为忠一愣,忙迎上去:“你要去哪里,是不是担心陈念生会赶你?你放心,有我在,他绝对不敢。”
管家放下行李箱,先是带着歉意地微微躬身,才摇头道:“老爷生前想把小陈少爷接到身边亲自照顾,可惜身子不允许,现在,我想代他完成遗愿。”
周为忠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一阵阵绞痛,同时他眼前一黑,爸爸把原本属于他的资产分一半给陈念生就算了,现在连管家都要背叛他去陈念生身边?
燃烧到极致的暴怒在他心口砰地爆发,然后他咬牙切齿地笃定道:“陈念生不会接受你的,他恨周家,自然也恨你。”
管家目光柔和,丝毫不受影响,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周总认为他为什么恨?”
周为忠一时哑口无言。
因为是他和白如虹两个人,想让陈念生消失,是他想回到……陈念生不存在的日子。
管家温吞地解释:“他是个尊老爱幼的好孩子,周总,在周家,他唯一不恨的是老爷子。”
说完,他拎起行李箱,头也不转地走出老宅。
周为忠更加气愤不已,冲着他的背影喊:“你要是去找他,就永远别想踏入周家一步!”
管家甚至没有停顿半秒,也没有转身,朗声道:“多谢周总提醒。”
周为忠差点被气昏过去。
也好,把责任推到陈念生身上,省得到时候还要找借口赶他走,免得落人口实。
管家坐上在门口等候的车。
车是老爷子的专车,司机也是多年跟在老爷子身边旧人,忠心耿耿。
汽车汇入拥堵的车流,行驶在柏油马路上。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分心说再过一个月,各项手续办完,他们一家都会搬到一座四季如春的海滨城市。
他看着后视镜,小心翼翼地问:“你呢?周家变天了,容不下我们这些老人,还是趁早走了好。”
周为忠有自己的人,老爷子也有自己的人,老爷子在时就不知道多少次因为周为忠办事不力,批评过他,父子没有隔夜仇,但各自手下的人就不一定了。
谁都知道,如果有这么一天,老爷子手下的人不会得到重用,都是有本事的人,要趁早为自己打算。
管家没说什么,安静坐着,在自己人面前他的坐姿也端正优雅,谁都看不见他漆黑眼底的决绝。
不管周为忠怎么说,他有一句话说得对,陈念生恨周家。
而他也撒了个慌,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陈念生不待见老爷子。
但他每次见陈念生,都觉得那是个温柔善良的孩子,就像老爷子喜欢他一样,他当然值得老爷子的宠爱。
“昂?你说话啊,你怎么打算的?”司机依旧在忧心忡忡地问他,“实在没主意,你先跟老哥走呗,等到时候再想办法。”
“我……不知道。”
窗外景色飞速后退,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也更加忐忑。他对周为忠说时信誓旦旦,其实心里十分不安。
他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
会接受他吗?
不愿意接受他,他该去哪里?
蓦地,他急忙道:“老程,我不去了。”
“啊?那这……”司机一直按着他的指示走,闻言愕然道,“不去了?你打算去哪里?你不是去酒店啊?”
管家叹了口气:“不去了。”
司机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你是打算去哪里?去嘛,为什么不去。”
“你就送我去酒店吧。”管家低下头,只觉得身体沉重,“我再想想,我……”
司机实在拿他没辙,打左转向灯:“行吧行吧,你自己想好就行。”
周家在城里投资了一家五星酒店,司机的家比较远,老爷子就在酒店安排了一间房间给他,现在还没有退。虽然不缺这个钱,司机就让管家先住那里,而他反正也不再当司机,也再也不会当司机。
宿祈安特地腾出半天时间,把工作丢给辛辛苦苦的薛擎,自己下午在家教陈念生打网球,说是为了锻炼他的体力。
别墅后院是座小型运动场,宿祈安没踏入过一步,倒是陈念生住进来后,经常去打篮球或是踢踢足球,锻炼技巧,好在学校里虐人。
“这样……从这个角度划……”宿祈安在他身后,握着他的双手,在空气中比划着动作。
陈念生无聊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宿祈安看着他练习发球。
陈念生动作逐渐标准,边打边抱怨:“你们这种上流社会的人玩的运动真没意思。”
他知道宿祈安出去与人见面时,偶尔也会约在网球场。
宿祈安站在一旁反问:“什么叫你们这种?”
陈念生嘀咕:“就是你们这种。”
“错了。”宿祈安走上前再次手把手指导,“少说话,认真点。”
陈念生额上已经有微微的汗珠,鼻尖、耳尖也因为运动发红,他虽然不喜欢打,但他非常要强,宿祈安一说他错了,顿时不高兴了:“你走开!别捣乱!我能调整过来。”
这时候他听见一声短信的声音,是宿祈安的。
宿祈安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声线倏地低下来:“你先打。”
说着他沉默地走到一边,专心看着手机,眉宇间全是沉重。
手机上传来一条消息,他派去调查的人这几天效率出奇的高,几乎隔一天就有一个重大发现。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道:“工作上的事,马上回来。”
陈念生一点也不想搭理他。
宿祈安选择无视他的没礼貌,从后门走进别墅,回了电话:“说吧。”
电话那头的人说:“宿总,当时在周家的人我们调查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个人有嫌疑。她是周家保姆,叫宋兰,和白夫人几乎同时怀有身孕,不过据我们埋在周家眼线打听,宋兰始终没有说过孩子的父亲是谁,您知道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件非常可怕的事。她在白夫人生产前一周请产假,不过在小陈少爷出生的当天就回来了,身边没有孩子,说是生下了死胎。”
“而她现在还留在周家,在厨房帮工。据说是当时刚生产完的白夫人可怜失去孩子的宋兰,就想帮帮她。周家的保姆厨娘走了一波又一波,她一直在。”
“如果您允许,我们现在就安排我们的人去取样本,做亲子鉴定。”
越深入调查,真相越令人毛骨悚然。
宿祈安冷冷道:“去做,你再收集些确凿的证据。”
“好的,宿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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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4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