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运动场。
宿祈安刚离开,陈念生立刻把网球拍扔了,走到一边直接躺下。
小运动场能看见门前的一角,他坐下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的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又惊又喜,连忙站起来,飞快地跑过去。
管家站在铁门后,手脚冻得麻木,然而他太紧张了,以至于毫无察觉。他听见声音,抬头,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陈念生打开门。
管家道:“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前几天,我和周总告别了。”
陈念生一怔。
他一直愁怎么劝管家离开周家尤其是离开周为忠身边,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已经成功了!
“你离开周家了?”
管家颔首:“是,老爷子让我自己选择去留。”
“那……”陈念生不安地拽了拽毛衣下摆,“接下来……你是怎打算的?”
管家直直看着他,并没有开口。
陈念生左顾右盼,心里也七上八下直打鼓,“那你有什么有什么想法……”
·
宿祈安挂断电话,回运动场意料之中的没有看见陈念生,清楚这小子又偷懒,恐怕自己刚走开就回屋了。
他准备找陈念生一点麻烦,结果在客厅里看见一个十分碍眼的人,以及让他火冒三丈的一幕。
“……不仅是因为老爷子,更多的是我自己的意思。”
客厅里,陈念生坐在沙发上,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抱枕。
而管家单膝跪在他身前,柔声细语地说出这番话。
他只比宿祈安矮一点,没有宿祈安不可一世的嚣张气场,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让人迷恋的温柔,说话时简直像是在给小宝宝唱摇篮曲。
谁不是小宝宝?
陈念生很受用。
当然在宿祈安看起来就不是这样了。
“我只见过你几次,但好像……我们认识了很久,这是我们的缘分。所以我想照顾你,照顾你的生活起居,直到你说你不再需要我为止。我不需要工资,这件事是我心甘情愿,老爷子也给我留了几十年的工资。”
陈念生双眼瞬间瞪大。
认识了很久?难道说上辈子事他竟然也有印象?
从周老爷子去世管家依旧留在周家,到陈念生死去的整整三年里,除了宿祈安,就是管家对他最好。
只不过宿祈安是不一样的,独一无二的。
陈念生做梦都想管家离开周家,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现在管家主动找过来,他怎么可能放人走?他原本还想如果管家拿着老爷子给他的遗产,离开本市,去别地方生活再也不回来,这样最好。
但如果管家留在他身边,也很好。
他果断道:“好啊,那你就住下吧,哪里都不去了。”
然后才想起来,这里是宿祈安的家。
他想去跟宿祈安打声招呼,抬头就看见宿祈安双臂环抱,站在门口,挡住了门外的夕阳。
宿祈安的脸色在阴影里看起来更很可怕,似乎心情很差。
但陈念生不怕他,直接问:“行吗,让他住下来。”
宿祈安冷声问:“我要是不答应,你是不是要带他回你家,然后就不回来了?”
陈念生乖巧道:“你不嫌我麻烦,我是不会走的。”
宿祈安嘴角浮现出一抹极浅的笑容。
陈念生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宿祈安道:“不行。”
陈念生:“!”
这么小气的?
“你先让他住一段时间行吗?”想了一下,陈念生问,“住到……找到地方住为止。”
怕宿祈安还不答应,他赶紧补充:“不会太久的,我明天就去找地方。”
宿祈安淡然道:“我们的家,不欢迎外人。”
陈念生只觉得莫名其妙,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是宿祈安了,真正的宿祈安怎么会在乎这种小事:“那我要和他一起走。”
宿祈安语塞,盯着他的脸看了他几秒,才沉声道:“让他住下吧。”
陈念生:“谢谢。”
宿祈安没有再说什么,撂下话后,转身上楼。
他真不知道那个人有什么好。
陈念生曾因这个人改变态度,现在又为他打算。
他也就仗着自己宠他,才敢为所欲为。
宿祈安又气又恼,自己宠出来的人,竟然对别人投怀送抱,但毕竟是自己宠出来的人,除了继续无条件的宠着,能有什么办法。
宿祈安空出了整个下午来教陈念生打网球,晚饭要出去应酬。
凌晨时分他才回家,别墅上下一片漆黑,只有厨房还亮着灯。
宿祈安心口一暖,以为是陈念生知道他心情很差,工作又累,正在亲手给他做宵夜。
于是他快步走进厨房,结果看见站在灶台前的是管家。
管家转头:“宿总。”
宿祈安瞥了眼锅。
管家主动解释:“少爷饿了,我给他**蛋羹,放了虾仁和肉沫。”
听起来就很美味。
“虾仁?那是你家少爷明天准备给我做的菜,谁准你用的?”宿祈安冷冷道。
管家不卑不亢:“我明天一早就去买。”
宿祈安的脸色瞬间冷到骇人。
“少爷房间里有很多泡面零食,我已经收走了,他当时不是很高兴,不过现在应该已经消气了。”管家带着歉意笑道,“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宿总不该惯着他。”
每个字都让宿祈安恼火。
竟然敢指责他。
“他一直很喜欢你,看见你都会开心。”
“我……没想到。”管家确实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战战兢兢,也做好了被赶出去的准备,没想到陈念生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家人。
宿祈安眯了眯眼,他回忆让薛擎调查的资料。
管家叫周仕,是周老爷子做慈善去孤儿院宣传时机缘巧合之下领养的孩子,他比周为忠还小几岁,周老爷子也是把他当小儿子养,但因为周家其他人的反对,还是没能进周家族谱。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管家在高中毕业后就出了国,一直到念完博士才回国,没有在周氏任职,反而是在周老爷子身边当管家。
而当管家这些年里,他始终陪伴在老爷子左右,不仅不插手周氏任何事,和陈念生的生活也没有任何交集。
陈念生不该不认识周仕,但为什么一见到他,就那么亲密?
宿祈安想起自己和陈念生的第一次见面,在一场雷阵雨后,陈念生小心谨慎,委屈又急切,但都不是亲密。
他暂时没心思去想这件事,冷声道:“自己找个理由滚,不然我让你消失。”
他转身上楼。
对于宿祈安而言,今天可以说是糟糕透了。
他原计划是陪陈念生玩一下午,晚上再出去工作,这样的安排很合理。
谁能想到,多出一个人!
宿祈安压制住怒火回到房间,洗漱完后,打开台灯,坐在沙发里继续看文件。
一直到凌晨两点。
“咚咚——咚咚——”
宿祈安骤然听见敲门声,放下文件,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很晚了。
“进。”
“嗨!”
不用想也知道这个时候来的人是谁,然而伴随着陈念生的声音,飘来一阵……鸡蛋味?
陈念生双手戴着印着小菠萝的隔热手套,捧着一只大碗,快步走过来放在宿祈安面前的茶几上,“嘶”了一口气:“烫死我了。”
宿祈安看了一眼,又是鸡蛋羹。
“我怕你肚子饿了。”陈念生递上勺子,“蒸了鸡蛋羹。”
宿祈安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碗。
没有虾没有肉,蒸得有些老,里面没有虾仁、肉末,更没有撒葱花淋香油,可以说非常简陋,营养单一,确实符合陈念生粗犷的厨艺。
于是宿祈安心情十分愉悦。
他挖了一勺子,先是递到陈念生嘴边。
陈念生想也没想直接吃了,评价道:“真不错,不愧是我。”
宿祈安嘴角一勾。
一碗鸡蛋羹,就这样被宿祈安和陈念生你一勺我一勺地吃完了。
陈念生伸了个懒腰,“我要去睡觉了。”
“去吧,我来收拾。”宿祈安收拾好碗勺,看着他走进房间,薄唇动了动,无声无息道,“晚安。”
还在熨衣服的管家并不知道,他短暂的保住了一条命。
周家律师办事利落,遗嘱宣读的第二天就联系陈念生,开始交接,宿祈安也借了两位相关方面的律师给他用,一些连陈念生都看不明白的复杂手续,都以最快的速度办了下来。
这些东西让陈念生十分头疼,办完之后,他干脆抱着一堆合同文件,直接来翔安走进宿祈安的办公室,丢到他面前上。
“这么多东西,你说怎么办吧。”
宿祈安头也不抬:“股权和公司我来打理,其它的给理财师,想这折腾你就收两个回来自己折腾,需要什么叫薛擎去找,还有什么问题?”
陈念生被砸了这么一堆东西,在他看来唯一的好处,就是周为忠手中的权利被削弱了一半,他就算想为合作增加筹码,在合同中给翔安让利,自己也能否决。
见他不说话,宿祈安忽的抬起头,连深邃的瞳孔都在笑:“你还记得打赌输给我吗?把欠我一次。”
陈念生“啊”了一声,想起来了:“哦,车啊。”
宿祈安却道:“你过来。”
陈念生对他毫不设防,根本看不出他眼底凝聚的危险,乖乖走过去。
“怎么?”
“算了。”宿祈安把手中的文件翻到某一页,递过去,“你看看这页有没有什么问题。”
陈念生无辜道:“我学计算机的,怎么可能看懂这些?”
宿祈安说:“不会可以学,用你的直觉。再说了,你用来糊弄我的简历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懂的还挺多。”
陈念生:“……”
糟糕。
他确实懂,还用这点知识成功接近宿祈安。
但现在不一样,他就是被宿总宠坏的学计算机的弟弟,靠“任性”和“胡闹”两个标签完成目的。
宿祈安好整以暇道:“你总要学怎么打理公司,拿回你该拿的东西。我是能帮你,但你也不能一窍不通。”
陈念生硬着头皮说:“那好吧,我跟你学。”
宿祈安的教学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周六的时候,他一早就推开陈念生的房门。
陈念生迷迷瞪瞪的坐在床边,由管家给他穿上衣服,塞进车里。
大学生周末是要睡到午后才起床的,昨晚陈念生看书看到凌晨两点,才意犹未尽地入睡,现在简直睁不开眼。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倚着车窗,打了个哈欠,揪了揪领结,好奇道:“去哪里啊,这么早。”
宿祈安看了他一眼:“今天是周氏这半个月来第一次正式会议,除了解决周为忠不管不问的这段时间里出的问题,还有就是关于今后周氏在你们两人手里发展的讨论,你说为什么那么早?午夜前能结束就不错了。”
陈念生一个机灵,彻底清醒了。
他了解周家一家四口,但他没有和周氏集团的人打过交道。
坐在副驾驶的管家安慰:“少爷请放心,到时候我会陪着你进会议室。”
宿祈安眼神一寒:“我是外人不方便插手周氏内部的事,我会在门外等你。”
周氏的掌权人更替,这场会议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会议在九点开始。
车在八点四十抵达,陈念生等人被引到会议室旁边的休息室等待,而陈念生只要听汇报即可,什么都不需要他做。
他们来的算晚的,休息室大门敞开着,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进来。
周老爷子把公司股份一分为二分别交给两个人的消息,他们到现在都消化不了,尤其是其中一个人还是周为忠的私生子,才十八岁。
这是怎么个事!
周老爷子也会犯糊涂吗?十八岁的孩子能干什么?更何况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这不是砸周氏的招牌吗!
外面传言,周为忠一家从来没对这个私生子好过,更是暗示很多人想办法折腾死他,毕竟只有私生子不存在,这一家才能安宁。而私生子更是对周家恨之入骨,这对父子之间的你死我活随时都会上演。
高管们的站队其实很明显了,别说他们,那些豪门贵族也不会站队私生子。
理由太简单了,周为忠一家厌恶陈念生的时候,发帖买水军泼脏水都是基础操作,有人甚至托关系去学校举报陈念生的保送是暗箱操作,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连一点波浪都没有掀起来。
做了那么多事,他们害怕被报复,只能抱紧周为忠这棵大树。
不过高层都很好奇,纷纷找借口路过休息室,一睹这位成为他们顶头上司的少年。
只见平时总在老爷子身边、全权代表老爷子权威令他们害怕的黑衣管家,正单膝跪地,给少年系鞋带。
每一个看见的人都被吓得收回目光。
老爷子把老宅留给他,甚至把管家也留给他?
他有什么值得老爷子这么重视?
凭什么是一个该死的私生子得到老爷子的青睐!
九点整。
会议准时开始。
陈念生在管家的陪同下,最后一个走进会议室。
进去前,管家曾在他耳边低语:“会议室里的每个人我都认识也很了解,少爷,我一直在你身后。”
陈念生轻笑,露出嘴角的小虎牙:“现在他们的工作都是我给的。”
管家回了一个笑容,这位少年,比他想象的更加勇敢。
高管们坐两侧,而陈念生和周为忠各坐在长桌两边。
陈念生故意看了周为忠一眼,而周为忠气得冷哼一声,移开目光去看其他人。
会议开始了,第一个环节是汇报正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的几个项目,陈念生听得认真,这种会议至少方便他找到周氏的破绽。
他要吞掉周为忠手里的股份,彻底掌控周氏。
会议进入第二个环节,是这半个月来出现问题的几个项目,大部分还是因为周为忠忽略公司的原因,开始汇报后,周为忠脸色就很不好看。
在汇报的同时,还要领导们给出解决措施。
汇报人员停下来,等待周为忠。
周为忠怒道:“都看我做什么,公司又是我一个人做决定,一直说要吸收新鲜血液净化公司,不如听听他有什么意思。”
连名字都不愿意提。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指谁。
果然,这两人注定了要你死我活,还是趁早表达忠心比较好。
现在压力给到陈念生身上。
管家上前一步,想说什么,陈念生却阻止他,“我第一次来周氏什么都不懂,只能先观摩,还是请周总暂时做主。”
周为忠冷笑:“没用的东西。”
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陈念生却风淡云轻地敲了敲桌子,举动带着某种警告的意味,语气却很懒散:“请周总注意措辞,我是私生子,出生不光明,但也是你的骨血,你就这么辱骂你的血,乐意眼睁睁看着周家血脉被你的那些狗腿子当成狗来使唤?让你的狗腿子把周家血脉踩在脚下,还要到周总面前炫耀?”
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把这件事拿到这么正式的场合说。
然而他说的很对。
周为忠放任他们欺负陈念生,不就相当于让他们欺负周家血脉吗?不就是让他们把周家血脉踩在脚下?
在场高管不少都是红旗飘飘彩旗招招,但哪个会允许小三生的孩子被别人欺辱呢?他们只会觉得被打了脸。不过现在他们也感慨,周为忠跟这个情种,浪子回头金不换还是有道理的。
总要有人为当年的风流买单,不能是周为忠,那就只能是陈念生。
陈念生要怪就怪自己有个贪图周家富贵的妈吧,当妈的死了,母债子偿。
大巴周为忠脸色铁青,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会议在中午暂时休息,陈念生在管家的陪伴下去找宿祈安出去吃午饭。
等再回到周氏,离下午的会议开始还差五分钟。
陈念生,正仰起下巴,任由管家重新系好领结。
周为忠冷哼一声:“你想让宿祈安插手周氏,把周氏拱手让给外姓人?”
陈念生今天就没有想理他的念头,没想到他倒是再三找麻烦,顿时脾气差到了极点:“我也是外姓人,周总,周氏已经是外姓人的了。”
周为忠又被一句话噎得脸色铁青。
下午的会议开始提起计划中的项目,陈念生在资料中翻到了熙悦娱乐,看来周氏还没有死心。
主讲人开始讲起熙悦娱乐。
有高管问:“这项目不是已经叫停吗,翔安那边早就拒绝了合作。”
主讲人微微一笑:“这次是京城宿家的意思,他们亲自致电询问合作适宜,并且表达了翔安一定会配合。”
陈念生瞳孔一紧,果然宿家还是绕过宿祈安,想要翔安通过熙悦娱乐搭上周氏这条线。
这么傻逼的行为,背后不用说都是宿盛勋搞鬼,用京城宿家的名义绕过宿祈安施压?恐怕宿盛勋根本没仔细调查熙悦娱乐的情况,好大喜功,根本没有对宿家实话实说。
难怪上辈子宿祈安走了不少弯路也只用了三年就把宿家收入囊中。
不过这下到提醒陈念生了,还有宿盛勋和林助在蹦跶,得早点解决,免得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