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和我 第20章 第 20 章

过了年后林杨就回了书院，林婧也忙起来，却不是忙着与人交际，而是出门。

安禾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他带着逄春和林老爷子两三天出一次门，安禾则被留在家里，虽说林婧每次临走前都会给安禾留下课业，回来时又总会给她带东西，可她总觉得不安。

近日拜访林家的客人也多起来，面生得很，安禾有时还能看见刺史大人来林府见那些人。

在林府门口晃的人也比以往多了，总是探头探脑地朝里面看，有人出来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安禾有时和南霜出去总被这些目光盯得头皮发麻。

南霜过年后就回来了，有她在，安禾总算安心一些，没再那么忧虑。

上巳节那天，林婧空了下来给安禾庆生，用膳之后他拿出一封被漆封的信纸递给她，示意她打开。

里面是几张薄纸，隐约可见官府印章，安禾拿出来，一张是卖身契，另一张则是户籍，上面名字是安禾，只有她一个人的户籍。

“我替你办了赎身，往后你就不用为人奴婢了。”林婧淡声道。

“小姐，你不要我了吗？”安禾的眼眶立即蓄满泪水。

林婧眉头微蹙，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柔声道：“怎么会？我还是你小姐，只是不需要这张纸来证明。”

他托住安禾的脸，哄道：“我不会不要你的，只是不想让这张纸妨碍了你，让你被人嘲笑。”

“小姐，没人嘲笑我。”安禾的声音还有些哽咽。

“我不希望有这种可能。”林婧摩挲着她的脸。

“小姐，是不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所以你才会把这个给我。”

安禾紧紧盯着他，连一丝一毫的表情都不想错过。

林婧摇头，声音中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没有出事，赎身是我早就赎了的，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给你，你还有一年就要及笄，也该学会自己处理事情了。”

“小姐，我可以的，我也能帮你做事。”安禾急道。

林婧摸了摸她的头，说：“我知道你可以的，但最近外面有点乱，你好好的，乖乖留在府里不要乱走就是帮我了。”

安禾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嘴角下撇。

林婧虚抱住她，安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安禾眨了眨眼，知道林婧是不会让她掺合进去了，便道：“我知道了小姐，我会听话留在府中。”

林婧又温声宽慰了她几句，然后让她去找南霜，和南霜学着看账本。

安禾临走前又看了林婧好几眼，但林婧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她只得恋恋不舍地走了。

上巳节之后，林婧更忙了，差不多是住在了府外，变成四五天回来和安禾吃顿饭后又匆匆离开。

林婧不让安禾出门，安禾就留在院中，对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清楚，可眼看着府中人从一开始欣喜的神情变得愁眉不展，她也明白这是出事了。

她想出去找林婧，结果发现自己连九华堂都出不去。安禾只得找到南霜，希望南霜能同意她出门，可南霜也拒绝了她，说了和林婧差不多的话，让她好好待在九华堂。

然后，南霜把九华堂众人召集起来，一番警告后没人再敢闲聊，只是气氛更沉闷了。

直到林婧回来，并在府中住了几天后九华堂总算恢复原样。

林婧这几天都带着安禾在西次间里待着，教她怎么看账本，看账本的间隙林婧不经意问道：“安禾，你可有想过离开林府后做些什么吗？”

安禾闻言当即警惕起来，问：“小姐，你不想让我跟着你了吗？”

“没有，我只是好奇，如果没有我，你会想去做什么？”林婧面不改色。

安禾直接把账本丢下，拉住林婧的手，认真道：“我只想跟着小姐，小姐去哪我去哪。”

“要是我不要你呢？”林婧追问。

“那我也跟着小姐，小姐不愿意让我服侍，我就住在小姐隔壁，每天看着小姐。”

“你就没有什么喜欢的事物吗？”林婧的语气隐隐带了怒气。

“我喜欢小姐。”安禾一副理所当然地答。

林婧一顿，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少顷才道：“那如果我陪着你，你想做什么？”

“小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林婧叹气，揉了揉她的脑袋，道：“那你就好好听我的话。”

“嗯，小姐，我会听话的！”安禾高兴道。

林婧让她在屋里呆在这，而后出去让南霜到后厨叫膳。

等饭菜上来，林婧就不断给安禾夹菜，自己则是坐在一边看着她吃，见她吃不下了，就让南霜来把她带回去。

安禾离开后林婧没有回西次间，而是在堂屋坐着，等南霜进来才抬眼。

“小姐，安禾已经睡着了。”南霜垂首站着。

林婧应了一声，交代道：“去了孟府你要好好照顾她，要是她不愿意留在那，你就把东西给她，但务必要确保她的安全。”

“是，请小姐放心，以后我会将安禾看作自己的亲妹妹，定不会辜负小姐的托付。”

“嗯，你带着她走吧，马车已经在后门等着了，我就不送你们了。”林婧垂下眼睑。

南霜又看了眼林婧，最后什么也没说，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后转身离开。

天色昏暗，黑色的云团齐聚，狂风大作，树叶沙沙作响，一辆马车从林府驶出，终于在豆大的雨珠砸下来前赶到了孟府。

马车一到就有小厮引着南霜进去，安禾被她背在背上，一路到了一处小院后小厮离去，南霜把人放在榻上，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一无所知的睡颜。

林婧的药分量下得重，安禾吃的又不少，是以她醒过来时已经过去了两天，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南霜这两天一直守着她，见她醒过来了就连忙端了杯水过去，让她就着自己的手喂水。

安禾一醒来就见天色暗着，屋里点着灯，装饰又不熟悉，哑着声问：“南霜姐姐，这是哪？”

南霜把杯子放好，拿帕子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解释：“这是孟府。”

“孟府，表少爷家吗？”安禾扭头看她。

南霜点点头，问她：“饿不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过来。”

安禾摇了摇头，问出那个最关心的问题：“小姐呢，小姐在哪？”

南霜低下头，装作没听到，道：“我去拿点吃的。”

安禾连忙拉住她，紧紧拽着，不让她离开：“南霜姐姐，小姐、林家，是不是出事了？”

事已至此，南霜也瞒不住了，抬头看她，道：“小姐他们今早就被押送入京了。”

“押送入京？”安禾喃喃道。

“齐王叛乱，京里来的大官说老太爷和齐王有勾结，在府中翻出了与齐王来往的信件……”南霜声音越来越低。

安禾边听边摇头，最后再度抓紧南霜的手，直直盯着她：“南霜姐姐，老太爷是被冤枉的，朝廷会查清楚的对不对，小姐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南霜避开她的目光，想到昨天官府贴出来的告示，幅度极小地摇头：“不会了，已经定罪了。”

“南霜姐姐，是什么，刑罚是什么？”安禾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斩首。”

南霜的声音几不可闻，可安禾还是听清了，她努力稳住心绪，然后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你要去做什么？”南霜拦住她。

安禾拂开她的手，坚决道：“我要去救小姐。”

“你怎么救，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你又能怎么救！”

“我去府衙击鼓，我要给林家翻案，老太爷是被冤枉的。”

南霜双手按住她，试图让她清醒下来：“你冷静一点，不要感情用事。”

“南霜姐姐，小姐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能不救小姐。”安禾眼中含泪，“南霜姐姐，小姐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不让我救小姐。”

南霜心头一阵酸涩，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你要救小姐我不拦你，可是现在已经宵禁，你现在出去，连府衙都走不到就先入狱，到时候你又要怎么救小姐。”

安禾一愣，显然没想到这点。

“你好好在这待着，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吃了之后安心休息，明天一早再去府衙。”南霜接着道。

安禾不吭声，但松了手，在那坐着不动。

南霜松了一口气，又嘱咐了她不要随意走动后出了门。

少顷，南霜端着一碗粉回来，安禾默不作声地坐到桌旁，默默吃着。

等她吃完，南霜收碗准备出去，安禾拉住她的袖子，问道：“南霜姐姐，你这碗粉里没下东西吧。”

“没有，你放心休息，明日一早我来叫你起床。”

翌日一早，南霜如约来叫安禾，安禾已经起了。南霜就带着她从后门出去，租了辆马车和她一起到了府衙。

府衙大门紧闭，旁边告示栏挤满了人。

安禾挣开南霜的手挤到前排，告示上面是关于林家的事，与南霜告诉她的一般无二，安禾心神一恍，呆呆地走出人群。

南霜早在后面等着，见她出来连忙上前扶住她，安禾摆摆手，她已经缓过来了，虽然府衙大门紧闭，但她仍是上前尝试。

“去去去，衙门重地，闲杂人等不许靠近！”衙役挥了挥腰间佩刀，吓唬道。

安禾全然不惧，反而上前两步：“差爷，劳驾问句今日范刺史怎么不来公堂？”

那衙役见她脸色苍白，年纪不大，便好心道：“范刺史的事岂是我们这等小民可以打听的？你要是有什么冤屈，不如等林家事了再来击鼓鸣冤。”

安禾抿了抿嘴，朝衙役道谢后下了台阶。

“回去吗？”南霜迎上来。

安禾站在原地不动，而后摇了摇头，对南霜道：“我要去范府。”

南霜自知劝不动她，便不再多言，只是和她一起去了范府。

到了范府，府上大门紧闭，安禾在那等了一会也只见到采买的小厮，小厮一见她们救走得飞快，丝毫不给她们问话的机会。

一直等到傍晚，侧门出来一个丫鬟，径直朝她们二人走来。

丫鬟对她们点头问好，然后对安禾道：“我家小姐想见你。”

安禾看向南霜，问道：“南霜姐姐，你在这等等？”

南霜点头，安禾就和那丫鬟一起从侧门进了范府，丫鬟领她走到范小姐面前。

“安禾姑娘，请坐。”范小姐道。

安禾摇摇头：“多谢范小姐，我来是想问问……”

“林家，”范小姐打断她的话，“你要找我父亲，对吗？”

安禾点头，接着说：“范小姐，林老太爷是冤枉的，求您让我见范刺史一面。”

“林家的事我不清楚，但我父亲不会见你。”见她还想再说，范小姐继续道，“这个案子不是我父亲办的，是京中派来的官员查的。我父亲知道的时候，林家的事情已经改不了了。”

安禾一脸无措，良久才道：“范小姐，我只是想见范刺史一面。”

“你还不明白吗？”范小姐道，“我父亲不会管这件事的，不管是范家还是府衙，都已经闭门谢客了。”

“那……”

“我只是念在与林姑娘的情分上才和你见面。”

安禾噤声，最后朝范小姐深深一拜：“我明白了，多谢范小姐。”

范小姐叹气道：“若是有什么别的我能帮上的，你尽管来范府找我。”

“多谢范小姐。”

安禾再次道谢，然后跟着来时的丫鬟离开。

府外的南霜一见安禾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结果不如人意，安静地带着她回了孟府。

安禾看着这陌生的屋子，扭头对南霜道：“南霜姐姐，我想见表少爷。”

南霜知道她的意思，虽然对此不抱希望，但还是出去递话了。

没一会，孟邵亲自过来了。

孟邵脸色有些憔悴，勉强笑着与她们问好。

“表少爷。”安禾与南霜微微福身。

不等安禾开口，孟邵就率先道：“安禾姑娘，我知道你为什么找我。你放心，我会尽力的，我会想办法给林家翻案的。”

安禾眼眶瞬间就红了，尽力放稳声音：“谢谢，谢谢您，表少爷。”

孟邵摇了摇头：“不用，不用谢我。姑母、妹妹出了这事我也很难过，而且老太爷也不像那种勾结叛贼的人，我相信他们会平安的。”

安禾低着头。

屋内没人说话，陷入沉默，半晌后孟邵起身告辞：“安禾姑娘，你们放心，我定会尽力救出他们。”

安禾和南霜送孟邵出去，回来后安禾就觉紧绷了一天的身体总算放松下来，扑到南霜怀里窝着。

南霜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声安慰。

之后几天，孟邵整天出门，到处给同窗和先生递帖子，但从没有收到回信，这种情况在持续了几天后以孟邵被孟夫人关在了院里告终。

孟邵被关紧闭的消息刚传到安禾这来，孟夫人就紧跟着过来了。

孟夫人四下扫视了这处小院，不过一个最简单的待客院子，看见安禾时她脸上闪过一丝可惜，然后对着身后人吩咐：“从今天起，你们守在院门，不能让这两位姑娘出了这个门，但也不可怠慢无礼，一日三餐和必要的物件都必须备齐了。”

“是。”下人们领命退出去。

孟夫人看着安禾二人，温婉一笑：“安禾姑娘，南霜姑娘，你们就在这里委屈几天，最多一个月我就把你们放出来。”

“孟夫人，我不求您能搅这摊水，但您能不能不要限制我。”安禾问道。

孟夫人依旧笑着，只是说出来的话让人如坠冰窟：“不行，我不会允许你们出去的。”

“我不住在这里，您也别管我。”安禾试图争取。

“安禾姑娘，我说了不行。”孟夫人依旧拒绝，“妹妹就只求了我几件事，这便是其中一件，我自然得做到。”

孟夫人说完，也不再给安禾反驳的机会，直接带着人离开。

安禾站在原地，哀戚地看向南霜。

南霜被这眼神看得心头一颤，抱住她，低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