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安禾眼睛睁大,嘴巴微张。
林婧捏了捏她的脸,视线扫过书案,还是刚才那张纸,只堪堪多了五个字。
安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脸颊通红,支支吾吾地解释:“小姐,我、我……”
她实在编不出借口,手指扯了扯林婧衣角,垂首道歉:“对不起,小姐,是我偷懒了。”
林婧弯下腰,抬起她的下巴,果然是意料之中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不怪你。”林婧温声道,牵着她到西次间榻上坐下。
他耐心地给安禾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挽到耳后,等她脸色平静了才问:“怎么闷闷不乐的,谁惹到你了?”
安禾面上立即浮上几分忐忑,抿着唇不说话,眼睛却盯着林婧。
安禾很少露出这副不安的样子,上一次还是在林杨说要让安禾做他身边丫鬟的时候,但林杨最近也没回来,林婧急声问:“是不是有什么人在你面前乱说话了?”
林婧在心里排了一遍九华堂的人,又在脑中想了想赴宴见到的人,想来想去觉得于星宇是最有可能多嘴的人。
林婧在这边想着,安禾却握住了他的手,说:“没有人。小姐,没人在我面前说什么。”
“真的?”林婧还是有些不信。
“真的,我只是……有些担心。”安禾霎时泄了气。
“担心?”林婧不解。
安禾看着他,这些年林婧五官逐渐长开,愈发貌美逼人,及笄礼后来林府的媒人几乎要踏破了门槛,虽说都被林夫人推了,林婧也没有丝毫嫁人的想法,但他近来和孟邵见面次数越来越多,安禾猜林婧应当也是觉得孟邵不错。
“小姐,你会和孟少爷成亲吗?”
“什么!”林婧被这话惊到,瞬间站起来,看着面前一脸无辜的安禾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把气憋在心里。
“我不会成亲。”他皱着眉头。
“真的吗!”安禾喜道。
“当然是真的,你一天天的胡思乱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成亲。”林婧坐回去。
安禾一手撑着床榻,凑到林婧跟前:“可女子不都要成亲吗?”
“没这个规定。”林婧把她按回去,又想起什么警告道,“你也不许成亲。”
“那南霜姐姐和逄春姐姐呢,她们也不准成亲吗?”
“她们我不管,但你不行。”
“好的,小姐。”安禾没再追问这个,又提起孟邵,“可是小姐,孟少爷不是喜欢你吗?”
“你又是听谁说的?”林婧决定要再给九华堂的人训一次话,不要什么谣言都拿到安禾面前来交谈。
“我自己看出来的。”
林婧莫名从中听出一丝骄傲,疑惑地看着她。
安禾连忙列举了孟邵做的一系列事情,比如送东西,制造偶遇一类的,临了来了一句总结:“话本子上都是这么说的。”
林婧重点却不在那,而是想起了安禾以前熬夜看话本的事。
“谁给你的话本?”他语气严肃。
安禾自觉失言,找补道:“没有,是我以前看的时候记住的。”
林婧还想再问,就被安禾打岔:“小姐你还没说呢。”
林婧便道:“他只是单纯的欣赏我。”
“啊?”
林婧耐心解释:“孟邵看我的目光就和你看见喜欢的画一样,明白吗?”
安禾努力地理解这句话,最后得出结论:“我明白了,小姐。孟少爷喜欢你的脸,是这样吗?”
林婧一噎,想了下貌似也没什么需要反驳的,迟疑地点了点头。
安禾完全放心了,得了林婧的话后她总算不用担心林婧会成亲的事了,既然他说了不会,那就是不会。
“小姐,我去练字了。”安禾从榻上下来,朝他一揖,脚步轻快地回了书案前。
见她走了,林婧也走出西次间并叫来逄春。
逄春站在东次间内,给林婧汇报于家的情况。
于家是济州富商,于父先后有过两位妻子,前妻病逝后娶了于星宇生母,也就是范刺史的姐姐,于父除了于星宇外,还有一个儿子,是亡妻生的。
于母嫁给于父时,府上还有两位小妾,后来范刺史官职上来了,于府小妾也就被遣出了,但于父仍然会借着出门做生意的时候逛一逛烟花柳巷,而于母对此毫无所知。
“于家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林婧问。
“少时有才名,于夫人进府后就平庸起来了。”
“他生母的嫁妆是在他手里还是于夫人手中。”
逄春一愣,没想到林婧问的这么细,好在送来的消息足够清楚:“是在他自己手中。”
林婧没了声,查看起送来的关于于家的信件,过了一遍后吩咐:“给那边去信,让他们找位可心人给于老爷。于老爷都这把年纪了,屋里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实在是可怜。”
“是,小姐。”逄春领命退下。
林婧又看起其他的信,一一阅过之后眉头紧皱,起身把信纸烧了后往西次间去。
安禾正在认真地练字,林婧站在屏风处看着,长吐了一口气才抬脚往那边走,余下的时间便是指导安禾,他心中总算松快起来。
安禾心头大石卸下,练的字也比往常好上许多。
过几日再去赴宴就没再遇上于星宇了,安禾一边庆幸一边好奇,路过林夫人院子的时候偷听到孟邵和于星宇似是闹了矛盾,这几日于星宇天天上孟府,但孟邵却避而不见,还往林府递了帖子,问林夫人能不能在府上叨扰几天,被林夫人婉拒了。
安禾听得稀奇,回了九华堂后连忙把这事说给林婧听,得了一句少管闲事后就被压着读书。
为了让她好好地学,林婧也不去赴宴了,带着她在屋里认认真真地学了一个月才许她出九华堂。
出院门后,安禾第一时间跑去后厨,去了就看见大家围在一块聊天,她也凑过去。
“那于二公子岂不是很惨?”
“他惨什么?要惨也是大公子比较惨吧,生母才走了不到一年,亲爹就娶了新夫人,偏偏新夫人弟弟还是个当官的,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小妾去和新夫人斗,弟弟又在外面,自然得趁机争一争啊。”
“可于二公子现在回去了,那不会打起来吗?”
“你当人家和我们一样啊?那肯定是暗地里斗啊,怎么会直接打起来。”
安禾觉得这于二公子描述有些熟悉,问道:“那于二公子不会就是咱们刺史大人的外甥吧?”
“安禾,你可以出来了?”一人惊喜道。
安禾点头,催他们接着说。
那人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就是那位于公子。”
安禾心头复杂,她确实不想看见于星宇,但也不想他这么可怜,而且听描述,似乎又不是那么可怜,怪不得世人总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她一言不发,接着听众人谈起其他八卦。
待众人尽兴,安禾四下一看才发现后厨少了个人:“胡三哥呢,他告假了吗?”
“他一个月前犯了错,被赶出去了。”方才给安禾解答的那位道。
安禾闻言有些可惜,胡三有道点心做的很不错,平日待人也好,没想到竟然会犯错到要被赶出去的地步。
又在后厨跟着师傅学了一道菜,九华堂的人就来叫安禾回去了。
“是小姐那边有什么事吗?”安禾一边走一边问。
来叫人的丫鬟只摇了摇头,她是奉命过来的,有没有什么内情一概不知。
回去之后安禾先去把衣服换了,这才到西次间见林婧。
见面之后林婧也没说什么,又拿了本新的书给她看,让她看完之后写篇文章出来。
安禾便认认真真地看起来。
一直看书看到了年节,写了不知多少篇文章,看完的书册都垒成了一摞后,林婧总算放她休息。
离家多日的林杨也回来了,去拜见过祖父和父母后就来了九华堂。
林婧在堂屋见他,安禾在一旁侍立。
这一年林杨除了必要的节日外很少回来,再见时他面容虽依旧青涩,但举止已然成熟多了,一进门就恭恭敬敬作了个揖,起身后还对安禾点头问好。
落座后林杨与林婧简单寒暄几句,生掰硬扯地与林婧闲聊,直到看见林婧露出几分不耐,他才起身告辞。
安禾看见林杨频频朝她看来,犹豫半晌后同林婧道:“小姐,我去送送少爷。”
林婧点头,安禾这才追出门去。
林杨走得极慢,安禾来时才到垂花门那里,安禾同他见礼后跟着他身后送他出了院门。
安禾直觉林杨有话要说,但都送了一段了他还是什么也没说,每次回头看一眼她后又欲言又止地转回去。
真是奇怪,安禾心想。
“不用送了。”
终于,林杨停下脚步,转身看她,面上纠结片刻后道:“你回去吧,不然姐姐该着急了。”
他不想说,安禾也不愿强求,福了福身后转身离去,自然也没看到林杨见她离开后懊恼的表情。
回了九华堂就见林婧站在院中,安禾快步走过去,把林杨的异样的给林婧说了,林婧点点头,没管这事,转而抓起她的手,把她两只手都握住,道:“手都冰了。”
安禾低下头,看着被包裹住的手,源源不断的热意从林婧手上传来,她就抬头一笑。
林婧唇角微勾,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牵着她进屋。
……
除夕的时候依旧是聚在一起吃饭,今年林老爷子把林杨也一起叫到竹韵馆守岁,林杨闻言立即看向林婧,见他面色不变又看向林老爷,看见林老爷朝他轻轻点头才放下心,和几人一起去了竹韵馆。
林老爷子这的守岁活动一惯是下棋,往年是林老爷子和林婧下,后面安禾学棋后也会和他们玩上几盘,今年多了一个林杨,林老爷子就道:“杨儿,和你姐姐下几盘?”
“不必了祖父,孙儿看您和姐姐下就行。”林杨推辞道。
林老爷子略微遗憾,但也不准备逼他,看向林婧:“那婧儿还是和我这个老头子下吧。”
林婧淡淡一笑:“祖父,不如让安禾同林杨一起下,他二人学棋的时日差不多,也好检验他俩的水准。”
林老爷子眼睛一亮,道:“就这么定了。”
林杨无奈上场。
棋桌上,林婧站在安禾身后,林老爷子站在林杨身后。林杨每落一子都要考虑良久,安禾却基本上在他一落子后就接着下,这让林杨压力倍增。
他在书院时棋艺算得上其中的佼佼者,可自从被林婧虐了之后就不再自傲,安禾又是林婧教出来的,落子时不免考虑良多,他不想输,为了确保赢面便按着棋谱上教的来,尽力设局。
那本棋谱是书院的珍藏,只有棋艺得到先生认可才能被借来看,他自信安禾一定没看过。
只是他显然要失望了,一局之后,白子占据了绝大多数地盘,而他执黑子,林杨心里只觉果然如此。
“杨儿,你这棋下错了,哪有人下棋是完完全全照着棋谱来的。”林老爷子道。
见小孙子一脸挫败,他安慰道:“你也是时运不好,碰上的是安禾,这丫头下棋路数跟你一样,完全照着棋谱来,要是你变换几步,都不至于输得这么惨。”
林杨不可置信地看向安禾。
安禾去看林婧,林婧点了点头,解释:“这副棋局我教过安禾破解之法。”
林老爷子则被勾起了教人的兴致,让林杨和林婧两个人下,等他们结束后一一分析二人方才的落子,安禾就在一边坐着看,时不时给林婧倒杯茶,送块点心。
一夜过去,林杨吃早饭时脑海里全是黑白子和方方正正的棋盘,一抬眼,就见安禾笑着和林婧说话,然后他就对上了林婧毫无感情的眼神,连忙低头吃着碗里的东西。
用过早膳,林婧就带着安禾走了,林杨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轻轻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