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和我 第21章 第 21 章

时节入秋，枝叶凋零，关闭许久的孟府小院终于打开了那扇门。

还不到午膳的时辰，屋门却被打开，照进来的光让坐在桌旁的安禾眼睛刺痛，不由得眯了眯眼。

“安禾姑娘。”一道疲惫的男声传来。

安禾适应了光线后睁开眼，门口的孟邵一副疲态。

“表少爷。”

安禾的声音有些哑，那日后她和南霜被分开软禁，已许久不曾开口说话。

孟邵听到这个称呼羞愧低下头，良久才艰难道：“今日是林府抄家的日子。”

安禾心中泛起一阵波澜，但又很快归于平静，问道：“我能出去吗？”

“可以，你想去哪？我送你。”

“林府。”安禾徐徐吐出两个字，“我想再最后看一眼。”

“好。”

孟邵即刻安排了马车，带着安禾从后门出去，一路驶到林府。

林府大门已经被官兵围住，在看热闹的民众和林府中间隔出一块空地，安禾几人就站在外围，一箱箱贴着封条的物件从府中搬出来，然后放在车上。

“表少爷，你先回去吧，我想去后面看看。”

孟邵看向她，不放心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只是在外面走走，表少爷不用担心。”安禾推辞。

“那我在这等你。”孟邵退了一步。

安禾颔首，而后抬脚往林府后门走去，绕到后面，只见几个官兵守在后门，安禾面不改色地走过去，又走了一刻钟后终于看见了前些日子府中还没修好的围墙。

围墙处开了一个口子，周遭长满了枝木，而今绿叶掉尽才露出一点缺口来，安禾从中穿进去，成功进到林府后院。

她熟门熟路地走在小道上，步伐越来越快，直到看见九华堂一角才慢慢停下来，四下观察确定无人后迅速进去。

九华堂空荡荡的，每间房门都被添上了封条，显然是已经清尽了。安禾轻手轻脚地往正房去，小心翼翼地撕开封条后走进。

往日的画卷盆景全都不见，屋内只余桌椅，安禾不死心地找了几圈，但无论是东次间还是西次间都已经被搜查干净。

看着空无一物的西次间书案，安禾只觉自己心中和它一样空荡。

她深吸一口气，又看了眼西次间后就打算出门。

“你们几个怎么搞的，封条都松了也不知道。”

屋外传来隐约的训斥声，安禾扫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窗户上，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大，她没再犹豫，拉起裙角就爬上窗。

“喂，你，去那边看看门窗有没有关好。”

声音仿佛近在咫尺，安禾屏住呼吸，弯下腰，蹑手蹑脚地朝外面走去。

说话声逐渐变小，安禾也直起身，尽可能快而无声地走着，垂花门就在眼前，只要过了那道门拐过去，她就能顺利离开九华堂。

“站住！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呵斥。

安禾心头一紧，脚步一顿，随即放开手脚朝门外奔去。

正房门口的官兵见她这样当即大声呼喊同伴：“抓住她！”

屋里的其他人被惊动，众人当即冲出去。

安禾很快出了九华堂，但这边的动静惊扰了其他巡逻的官兵，她当下就被几波人一起追堵。

对面人多势众，安禾凭着熟悉程度躲过几次后很快被抓住。

她双手被反绑在背，被围在中间。

“说，你是干什么的！”一个五大三粗，脸上有一道伤疤的官兵横眉怒目地问。

安禾垂首不答。

刀疤脸正欲抽出佩刀吓唬就听东边传来一道女声。

“住手，不可放肆！”

众人循声望去，而后纷纷抱拳行礼：“小姐。”

范小姐走到安禾身边，示意跟着的丫鬟把安禾双手松开。

“小姐，您是不是弄错了，这丫头怎么可能是小姐您的人？”刀疤脸道。

范小姐先是打量了下安禾，见她并无大碍才回：“没弄错，她是不是我的人我还能不清楚吗？”

“这……”刀疤脸瞪大眼睛，随后义正言辞道，“小姐莫不是遭奸人蒙骗，若她真是您的人，又何必偷偷摸摸地溜进来。”

“怎么，你是觉得我识人不清，还是脑子糊涂。”范小姐沉下脸，“她溜进林府是我的命令，为的就是看你们是否擅离职守。”

范小姐一一扫视在场之人，严肃道：“你们就是这样巡逻的？连有人偷溜进府都不知道，若不是我让她故意暴露，你们是不是都发现不了有人曾经溜进来过。”

范小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众人纷纷低下头，就连刀疤脸也是涨红了脸。

“罢了，我不便多说，还望你们好自为之，若是再有下次我可不知道父亲会如何罚你们。”

“谢小姐宽恕。”随着第一道声音响起，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范小姐看了眼安禾，冷声道：“走吧。”

直至出了林府，范小姐绷着的脸才放松下来。府外等着范小姐的丫鬟手中拿着一个包裹，见她出来连忙上前。

范小姐让她把包裹递给安禾，见无人在意才靠近安禾低声道：“这是我提前收起的一些衣裙，林家众人都有，不过都只是一两件，既然你来了就交给你了，我也算全了与林家的情谊。”

安禾怔怔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少顷，郑重朝范小姐一拜：“多谢。”

范小姐叹了口气，道：“你也不必谢我，这也是我唯一能为林家做的了。”

“范小姐，你的大恩大德我定会铭记于心，日后若有机会，我定当涌泉相报。”安禾认真道。

范小姐看着她，不过一月有余就消瘦得厉害，心中不忍，劝慰道：“你也该放宽心，林姑娘既然在最后关头把你送离，那便是想让你好好生活的，你莫要辜负她的苦心才是。”

“嗯。”安禾轻声应着。

一时无话，范小姐也知道这种话多说无用，便与安禾告辞。

安禾带着包裹回到大门处与孟邵碰面，并未解释手中之物，只是问好后便上了马车，孟邵也识趣地装作不知道。

得知他们回孟府后南霜过来找安禾，见她一脸颓废的样子又想起了林婧对她的嘱托，不免起了火气。

“安禾。”南霜压抑着怒气。

听见声音，安禾把视线从包裹上移开，茫然地看向南霜。

南霜心中一刺，忿忿道：“你这是做什么，你看看你如今像什么样子！”

安禾似是没听懂，对此毫无反应。

南霜快步走到她面前，弯下腰，一手掰着她的脸强硬地让她看向外面，一只手指着门口：“你瞧，这天还是那副天，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得学会自己生活。”

安禾视线聚焦，朝外看去，地上全是枯黄的残叶，阳光也透着冷意，她只觉一片荒芜。

南霜见她这样恨铁不成钢地松开手，冲到床前打开包裹，里面是几件熟悉的衣裳，她突然愣在原地，半晌后才回头看向安禾，安禾还是刚才的样子，目光却没落到实处。

南霜嘴巴张了张，坐到安禾旁边，把她拉到怀中抱住，语重心长道：“你知道小姐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安禾的眼睛亮了亮。

南霜也不在乎她有没有在听，接着说：“小姐让我好好照顾你，让我顺着你，让你按着自己的心意生活，小姐不会想看到你这副样子的。”

安禾眼中总算有了几分神采。

“你知道吗？小姐给你置办了很多产业，我去看过了，那些东西能让你衣食无忧地过几辈子。”

一滴水砸在南霜手背，她低头看去，安禾已经满脸泪水。

她心疼地给她擦去，又轻轻抱住，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安抚道：“没事，没事，今天你想怎样都随你，可等到了明天，你就该按着小姐的心愿好好生活才是。”

安禾紧紧抱着她，泪水不停往下流。

一直到天色变暗，安禾才冷静下来，南霜这才说起日后的打算：“我会留在孟府，你要一起留下来吗？表少爷说过了，府中的院子都可以由我们自己挑选。”

安禾缓缓摇头。

“那你可有想好去处？”

安禾沉默下来。

“要不回我家，妹妹会喜欢你的？”南霜仔细观察她的神色。

安禾脸上有片刻恍惚，但还是拒绝了南霜的提议：“不用了，谢谢南霜姐姐。”

“那我带着你一起做生意好了？”南霜锲而不舍。

“真的不用。”安禾看着她，“南霜姐姐，孟府是很好的去处，你需要照顾妹妹，孟府很合适。”

“可是……”南霜满脸纠结。

“我想回家看看。”安禾打断她。

“回家？”南霜有些担心，安禾当年就是被父母卖了，她家中还会接纳她吗？

安禾点点头，肯定道：“南霜姐姐，我想回家。”

“好，”南霜似是下了决定，“什么时候走，我和你一起回去。”

安禾摇摇头：“我自己回去。”

“不行。”南霜立即拒绝。

“没什么不行的。”安禾语气平缓却不容商议，“南霜姐姐，那是我家，我要自己回去。”

南霜不赞同地看着她。

安禾避开她的目光，说：“南霜姐姐，最多两天我就回来了，屋里的东西就麻烦你先替我看着。”

说完，安禾就把南霜请出去。

翌日，天空刚一破晓，安禾就孤身出了孟府，找到一辆简朴的马车，付了银子后让车夫赶到陈家村。

抵达那里时还不到晌午，安禾与车夫告别后独自进了村。

村子里的路与她记忆中一般无二，一条石子主路，其余小路坑坑洼洼，满是泥水，旁边还有三四个孩子在那玩闹，看见生面孔几人纷纷投来好奇的视线。

“姐姐，你是哪里人啊？”一个胆大的小姑娘问道。

安禾停在原地，仔细辨认着那个孩子的面貌，想认出她是谁家的孩子，却发现自己早已记不清村中人的样貌。

她笑了笑，从袖中拿出几颗糖果，放在小女孩的手中：“我就是陈家村的，只是很久没回来了。”

小女孩得了糖果十分高兴，道：“那姐姐你快回家吧，不然姐姐的娘亲该等急了。”

安禾含笑点头，脚步轻快朝记忆中的方向走去，那个小女孩则是把糖果分给自己的小伙伴们。

石子路上的石子越来越少，周遭的景色也越发熟悉，安禾嘴角微勾，在看见那座眼熟的小院时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了院门。

院门大开着，屋里还隐隐传来说话声，安禾径直走过去。

“哎呦，咱们家的小宝可太聪明了，考试竟然得了甲等，真是祖坟冒了青烟，看来咱们陈家日后要出个大官了。”

“是啊，小宝可要争气些，给爹挣个大房子回来，到时候咱们一家三口要请十个仆人。”

安禾的脚步顿住，手悬在半空，突然间不知道该不该敲门。

“我知道了爹，到时候我一定会好好孝顺你和娘的。”

“还是咱们小宝贴心，比你那两个嫁人的姐姐不知好到哪去。”

“哎呀，爹，你提她们做什么，真晦气，她们都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她们现在不帮我，日后我发达了也一定不带她们。”

安禾下意识退了两步，正好踩到一根柴火，吱呀吱呀地响。

屋内的人听见声音，大声问道：“谁啊？”

一阵悉悉索索后陈母推开木门出来，看见院中衣着不菲，面庞白净的安禾立马堆起笑：“这位贵人，您是有什么事吗？”

安禾心中的忐忑顿时消了，整个人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