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花开处 第16章 第 16 章

祁故好歹把人劝安心了，没料想两人都还没进教室，先被耍猴一样的陆苡南扑腾了个踉跄。不待两人站稳当，陆苡南热泪盈眶一手揽一个。

“佳忻。佳忻今天还不来吗？”

这倒好，陆苡南一个问题，打祁故回到解放前。

整整一个上午林葭柠心神不宁，没等捱到放学，教职工办公室传来唐佳忻的消息。

“唐佳忻的父母来了。”班长抱一叠书本返回教室时，为趴桌角抹泪花的陆苡南带来讯息。“应该是给唐佳忻请假的吧。”

不等班长再说些什么，林葭柠夺门而去。他这么一落跑，跟着带跑了祁故的关注。祁故维系镇定在座位上等啊等，最终还是在上课前一分钟溜出了后门。

老孟办公室门口，林葭柠紧贴墙壁站，这副模样像极了祁故最开始来到学校时，亲眼见证的年级第一因迟到惨遭罚站一景。同样是贴墙站，此时此刻林葭柠半点玩

心都没有，他眉头紧锁，从老孟和唐家父母的交谈中偷听到只言片语。

请假。

生病中。

一时半刻不能来上学。

……

最后，父母向班主任表示歉意，并礼貌退出办公室。一门之隔，他们挂在脸上浅淡的微笑随即消退，这一幕恰好被守在门口的林葭柠捕捉到。

唐家父母并不知道有人守在室外，乍一看见倒都唬了一跳。唐母用手拉住丈夫的手腕，才略微整理好表情。

与两位长辈擦身而过的瞬间，林葭柠还是没能控制住喊出了声音。

“请问，唐佳忻发生什么事了吗？！”

两位长辈打量面前学生，不等提问，学生自己慌张地摆手解释道：“我，我是唐佳忻的同学。”

“是小葭柠吗？”唐母试探问。

“是。我是。”林葭柠悬着的一颗心稍作安放，既然唐佳忻在家里有提起过他，那接下来的话就好讲多了。“唐佳忻很少请假的，而且这次我总感觉……”

林葭柠的话戛然而止，他总不好说如此忧心唐佳忻，背后本质仅是因为第六感感觉不好。

两位长辈见林葭柠不讲话了，彼此瞧瞧，唐母宽慰讲：“那孩子生病了。”

“真的是生病吗？”林葭柠脱口而出，冲撞语气一改刚刚腼腆内秀。“真的不是别的什么问题？！你们真的没有撒谎吗？！”

面对小孩子的步步紧逼，唐母脸色铁青。她进前一步，显露出与小孩子对抗的态度，这时候唐母的胳膊被丈夫从后安抚住。唐母转过头，见唐父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你这孩子在胡言乱语什么？”唐父转向林葭柠，批评讲。“佳忻的确是生病了，这几天需要在家静养。”话毕，没等林葭柠再多说什么，牵过妻子的手，两人踽踽离开。

林葭柠目送两位长辈走远，直至身影消失，再也无法通过只言片语分辨出什么。牙关紧咬，双手攒成拳，整个人神经紧绷，林葭柠懊恼昨天的自己怎么还能够安然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葭柠的懊恼情绪如洪水猛兽一般蔓延，乃至波及到随后蹭步来办公室的祁故。林葭柠和对方父母的对话祁故听到了一点，仅仅只是一点，他却再没能顺利绕出走廊，走到林葭柠的身边。

*********

被祁故破门而入回家来兴师问罪的前一分钟，王建国正神色迷茫结束了一通冗长时间的电话。

放下电话，王建国还没调整好思路，便听见家门“通”的一声被人推开，紧跟着衣领一紧，他被平时看上去不问世事的毛头小子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

对方目色看着吓人，手劲十分力道，不由得让王建国产生一丝恍惚——什么时候起，毛头小子长大了，再也不是**岁凭他怎么指使摆弄的小孩子了？

“人呢？”

“什么人？”

“别他妈装听不懂，我问你唐佳忻她人呢！？”

伴随祁故声嘶力竭质问的，还有祁故高高举起眼看要落下的拳头。王建国下意识躲避，等了一会儿，脸上没落下疼，他这才稍许镇定，瞅准对方一个不注意，逃离一步远。之后，他屈着背，不看祁故的脸嘟囔讲：

“你这小兔崽子哪根筋没搭对？什么唐不唐，心不心的，我不知道。”

“唐佳忻，就是前天来家看我的那个女孩子。她失踪了，两天没来上学。”

“她上没上学，你问我做什么？我是你老子，又不是所有小崽子的老子……”

“我为什么问你，你他妈能不知道？！啊？！”语气焦急到了极点，负面情绪也跟着上升，祁故早已顾不得脸皮与否，他声音急促喘息剧烈，事件倘若再被王建国没皮没脸拖延一阵，祁故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不计后果的事情。此时此刻，王建国越是一副摆烂状态，他就越是恨不得扇这人几巴掌。他从后拖过王建国的身子，再次揪起王建国衣领想要逼问一两句的时候，家里走进一个人。

祁故和王建国一起向门口位置看了过去。

是林葭柠。一双好像会说话的眼睛，此时如一汪波澜不惊的水平静凝视着他们。

如果世间真有神明，世事真有报应，那么……松开王建国衣领的同时，祁故内心自我嘲讽，神明早就该在他周围降下天劫，不该给他长大到明理的时间。由此可知，去他的神明，去他的现世现报，去他的因果循环都他妈是哄人的！

*********

祁故家坐落于一栋老式居民楼的低层，周遭环境闭塞且复杂，随处可见的小广告和不上学的七八岁小孩成群结队游街是这里的标志性风景。林葭柠和祁故此时就是步行在这样一条喧闹破旧的土路上，谈话声时断时续。

“以后，不要再来这里。”

“‘这里’是指这条街，还是你家？”林葭柠问。

“有王建国在的时候不要。”停顿了一下，干脆全盘否定。“最好，任何时候都不要来。你听到了吗？”

林葭柠点了点头，恍惚迷失掉心智一般语气寡淡的讲：“那天早晨，我也是这么和佳忻说的。说，最好不要去他家。”

祁故沉默。

林葭柠问：“你还记得有次我说，我小时候被人关过小黑屋的事情吗？”

不搭前言也不搭后语的提问。

祁故却分明听懂了，目光暗了下去，闭口不言。

林葭柠接着讲：“其实不止被关小黑屋那么简单，是被诈骗团伙绑架了。他们以我为要挟，向我家人提出高额赎金。后来，有一个同我一般年龄的男孩救了我。”

“我不记得那个男孩子的样子了……

“也不记得他的声音……

“他和我讲过的很多话……

“他每次偷偷给我带来的东西……

“……

“但我记得他身上的味道，他牵我手的感觉。祁故，”一滴泪悄无声息滑过林葭柠脸颊，“你身上的味道和他的一模一样。”

八年前。

本想拖延时间等到五点钟，到时候满大街小鬼头攘来熙往，祁故一个小学生走在大街上不会显得太突兀。然而基于现实考虑，对于小学三年级的祁故来说，要在一处环境杂乱又道路远近无经纬的地段闲逛耗时间，实在是很有可能迷路的一件事。在小屋门前踟蹰一会儿，祁故一步三挪挪到了门口。掏出钥匙，转门把时使用了老鼠偷油式讨巧的力道，嘿……小男孩成功从门缝挤了进去，内心欢呼雀跃，步迈飞也似进屋……

扑通。

所谓乐极生悲，这是祁故在还是个小孩子时就懂得的道理。他一边揉着撞痛了的额头，一边仰头望上抬眼打量他撞到的人。

“爸爸！”祁故失声喊出来。

出现在家中的男人，身高颀长，笑容可掬，他一手将孩子抱起来，身后厨房位置传出平常人家做饭炒菜的声音。

祁故见到难得回家一趟的父亲，有无穷尽的私心话想要对父亲说，于是乎眉飞色舞讲个不停。

“爸爸，你今天怎么回家了？你回来了，妈妈就不能欺负我了。”

“哦，妈妈经常趁爸爸不在家欺负你吗？”男人笑问。

“嗯。”祁故用力点点头，生怕父亲不相信又瞅着厨房里忙碌的妈妈做鬼脸。又黑又亮的小眼珠滴溜打转，三下两下爬上餐桌，首先摘了一颗紫葡萄放进嘴里。“嘶啊（是啊）妈妈肿（总）说回头看爸爸打不打我……”

介于祁父常常出差的缘故，一家三口难得聚在一起吃饭，由此祁故的母亲在看到儿子一身新校服才穿一上午就脏兮兮没法看后，也仅是嗔怪两句。祁故得了便宜，更加欢乐讲个不停。祁家父母就也纵容儿子说个不停，只是不怎么搭腔，全凭祁故一个孩子喋喋不休讲个没完。

愉快的就餐时间结束时，祁父送给祁故一套漫画书。

是当时在小孩圈子里很有市场的漫画书和成套光碟，在那个年纪段，能够得到这样一套礼物简直令祁故做梦都会笑出声音，开心得几乎没有蹦起来，小祁故欣喜若狂的跑回自己小房间倒腾礼物。

“你出一趟差，就光给儿子带回了礼物啊？”祁故母亲擦净桌子，调侃讲。

“也有给你带礼物。”拉妻子坐下，祁父的话语里尽是对待妻子时独有的柔情似水。

当晚，祁故把精装版本的漫画书搁床头排排坐，怀着幸福与憧憬进入甜美梦乡。到了半夜，辗转反侧几次，最后一把扯下被子，揉着睡蓬松的头发走出房间。

祁故的房间与卫生间之间隔着父母的房门。路过父母房间时，祁故透过门缝看到屋内亮着昏黄的光。有声音从房间低低传出，很晚了，但父母没睡还在聊天。祁故打了一个哈欠，先去了卫生间。

等祁故从卫生间出来，父母房间的灯果然还亮着。

“你说这事能靠谱吗？”

是妈妈的声音。

睡模糊的祁故迷迷糊糊停下步子，拿手捂嘴，小力笑了笑。孩童玩心，起了偷听大人讲私房话的心。

“靠不靠谱，如今都没有回头路了……”

“老三那边，你回头打听着点。”

“我知道，还等着你提醒？等你提醒，黄花菜都凉了。”

“睡吧睡吧，明早儿我去一趟。”

“睡吧。”

按动台灯的轻微声响，也一并按下了祁故的瞌睡键。祁故踩着棉花一般的步子回到床上，被子一拉，倒头就睡着了。

下章开始回忆情节，时间线定在祁故三年级时又一次搬新家转学校。小葭柠也会很快出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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