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得不错。”训练场里,月关听着眼前少女讲完自己所有的过失,以及这周开始她自己的训练情况,他给两人的对话下了结界,还是留给了她一些面子。“我也让手下探查过你在学院的修炼情况,每天和同学的格斗能保持接近百分百的胜率,就算是你天赋好,也是你用功的结果。”
“可是,老师。”初曦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和之前二十级初的时候相比毫无进步,我跟您说过我之前在斗魂场输在我一个老同学手下,他的精神力远强于我。后来我才发现,是自己的精神力太弱了——上周我被那个魂圣呵斥就是因为没有及时注意到你们过来,这对于一个魂师来说是根本不可能感受不到的,尤其是不可能感受不到远强于自己魂力的气息。我苦思冥想了一周,终于明白了——是我的第一武魂出了问题…”
她的声音小下去。
“说下去。”
“嗯,老师。我慢慢地感受到之前那种熟悉的魂力紊乱的感受,虽然我的第一武魂吸收了名品,获得了品质提升而且也温和了些,但是它终究还是在吸收我体内的能量,之前是争夺相思断肠红的气息,现在变成了吸收我的精神力。而精神力不仅对于控制系魂师,而且对所有魂师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而我精神力的衰退就直接影响了我第二武魂的前两个控制系魂技的发出。”
“我上次在园子里竟然无意中吸收了一株安神百合的全部生命力,而植物的生命力对应到人身上就是精神力。而这种吸收感受同样来源于第一武魂。”
“对了。”月关突然想到了什么,“你的第二武魂出现的第三魂技,不是独立的控制系而是单纯辅助作用,是否也是因为你的精神力削弱而进行了自我调整?”
“嗯…老师,我也不知道。”初曦认真地摇了摇头。“我想您一定比我更懂修炼相关的知识,我应该听您的。”
月关一听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能懂这些奇怪的事情什么啊,这丫头的情况怕不是整个斗罗大陆独一份的——第一武魂是废武魂却有魂力,而且还会自动吸收各个来源的能量;第二武魂还是可遇不可求的十万年魂兽献祭的而且还能自动产生魂环。这情况扔给供奉殿,怕也是要搞得那些一百多岁的巅峰斗罗们查资料查到头秃。他之前也只是因为喜爱仙品收了她为徒,结果出了这么多幺蛾子,把他这辈子见到的千奇百怪的修炼情况全部加在一起也不如这几年见到的怪事多。
他想起之前自己应答鬼魅的那句“走一步算一步”,这下可真是只能这么干了。
“吸收精神力…”月关念叨着这几个字,回想着自己之前看过的武魂和植物学的相关记载,也许能找点什么应对方法,毕竟植物系武魂是由植物演化出来的,也相应地对应了一部分植物的特性。“我回去找找相关的资料吧,下周给你答复。看在你精神力太弱的情况下,这段时间和黄金一代的切磋就免了。”
又过了一周…不对,不是一周,初曦在周六早上武魂殿藏书室的植物学书柜旁就遇到了月关,因为周围有人,她向他行了武魂殿学员对长老的半跪礼,正欲离开的时候,耳边听到了他游丝般却非常清晰的声音,“拿着令牌去顶楼等我。”
初曦意识到这是逼音成线,她马上去了顶楼。
武魂殿藏书室顶楼都是最珍奇的手抄本,非长老级别以上的魂师或者持长老令的魂师不得入内,所以几乎很少有人踏入。
守卫看了令牌就让她进了,她把其中一张落满灰尘的高级红木长凳和面前的檀木桌子用魂力拂干净,就坐在一侧规规矩矩地等老师。趁着这个机会,她从魂导器里小心地取出了半本残破的手抄本。
这是老医生留下的古籍中唯一一本残本,也是她回去自己找的唯一一有关于治疗武魂导致的精神力不足的相关记载。这本残本是和装订线平齐,从书页间纵向撕开的,也就是说剩下的都是散落的半张残页,几乎没有找到的可能。残页中写了一些话,提到了一种叫“如絮“的植物,她对这种植物了解甚少。老医生曾说,自己得到这本书的时候就只有半本,所以他也不清楚。初曦也问过思相,可是纵使思相对仙品更加熟悉,她也不知道”如絮“的来历。
这时顶楼密室的门又一次开了,她听到守卫恭敬的声音,“菊长老,里面有个小姑娘。”
“我让她来的。”
初曦抬起头来,看到月关走到自己身边的长凳上坐下,他从魂导器里取出了一堆相关的植物学古籍和武魂记载的古籍,其中有一卷纸,色泽看上去有些熟悉。
她伸手去拿,“小心一点,我在书架角落找到它们的时候只有这些残页了,还和其他的残页混杂在一起。”他温和提醒道,“我是凭借着纸张的年代才把它们分开的。等等…”他突然停住不说话了。
此时他看到初曦拿出了其中一页纸,将它和她手中的半本残本的其中一页拼在了一起,恰好是同一本书。
初曦也非常惊讶,世界上竟有如此的巧合。
“‘如絮邪草,出于蒲英。极阴无阳,敛于苦寒。死至亲而生己身,冒天下之大不韪,故为邪草。然敛精神力则为至品…’”她念着这些话,念完后抬头看看月关。“唔,老师,按照书上的记载,我需要一株如絮。您知道如絮是什么吗?”
“这…不会又是你养父给你的书吧?”
“嗯。”初曦点点头。
月关感叹道:“我一点也不后悔自己当时的决定了,否则…就再也见不到它的记载了。”他此时看向初曦的目光带了请求,“这本书拼好了之后,可以放在老师这里吗?或者借给老师抄一本也行。”
“我可以直接把它送给您。”初曦震惊于对方的态度,像极了第一次见面时请求看她第二武魂那样。“您好像很了解这种草。”
“我年轻的时候,偶然知道它。”月关恢复了平静,“但我也只是知道它作为辅助系武魂,有着堪比九心海棠的功效,无论被辅助对象到了怎样的境地都能百分百恢复。除此之外,它对于精神力有着成倍的提升——如絮魂师每多一个魂环,就可以对被辅助对象增加更多的精神力。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按照书上的记载,如絮生于蒲公英,几亿株蒲公英里面才有一株如絮。而且,似乎它的亲代死去才会有一株如絮重新出现。“初曦读着书上的内容。“‘死至亲而生己身’,真的很像九心海棠啊——老师,您不是还带了其他书吗?要不要看看…”
“不必了。”月关此时已经收起了他带来的其他的书籍,“这一本就够了,其他的和这本相比都不相干。”
“我把这本书带回去装订好,下周给您可以吗?”初曦问道。
月关没有马上应答她,他沉思了一会儿,说出的话让她吃惊。”下周一早上你就出发去极北高原,我会派人送你,到时候你直接把书给他,当地的分殿会接应你的。园子我会命人照料,不必担心。”
学院中级班的课虽然大部分都是格斗,而且自己其实也掌握得纯熟——上次只是因为那一个月的懈怠罢了,战术上的东西对于她来说不是难事——但是离开了学校,离开了武魂城里所有熟悉的人,初曦还是很不舍的。
她走之前把那本书能拼好的页面拼好,抄写了一遍自留,就在周一早上在武魂城门口把书交给了早已在那里等候送行的侍卫,对方把一封盖着总殿火漆印的文件和一个做工精美的暖玉匣子递给她,说是大人要求给她的。
这一次的旅途几乎跨越了整个天斗帝国,她看遍了沿途的各种景色,从金碧辉煌的皇城到市井烟火的街道;从崇山峻岭到了一望无际的平原…魂力驱使的马车行了整整三天,终于到了极北高原。
一路上初曦读了匣子里的密信,她明白了老师为什么让自己到这里来。
极北高原苦寒的环境几乎没有植物可以生长,但又不是极北之地那样寸草不生——因为没有天敌,蒲公英占据了这里,一望无际的高原上全是自己武魂的同源植株。而且此时它们都在生长期,每一朵小小黄花开得虽然不算艳丽,却极为壮观。也许有几百亿株,或者几亿亿株?她不知道。立在冷风中,虽有魂力护体,但周围寂静得让人骨子里都透着寒意,目力所及,她和天斗分殿的随行魂师似乎被整片大陆遗弃在了孤零零的辽阔冷原上,只有蒲公英随风摇晃的沙沙声回荡在耳边。
自斗罗星出现以来,这片极北高原就一直寂静着,哪怕更偏远的极北之地有魂兽生长导致依然有魂师愿意去探险,但是高原上除了生长了几亿年的蒲公英以外什么也没有,所以从未被人踏足过。成千上亿株蒲公英在天地间自由生长,它们一代代短浅的草根在这贫瘠的土地上扎了几亿年,柔弱的茎秆在呼啸的北风中挺立了几亿年,在这几亿年间,大陆发生了多少风云变幻,但那些刻入史书的华丽篇章在这不生不灭的自然之气中又算得了什么呢?初曦想到这一切,觉得灵魂深处都被这种亘古不灭的纵横感激荡着。
“这里太可怕了,真不知道为什么总殿要求你一个人待在这里。”随行魂师抱怨着。
可怕?和自己失去至亲的那一个恐怖的夜晚相比,这里简直是天堂——真想自己生来就是一株不死不灭的蒲公英,永远扎根在这里,享受无边的寂寞,永远不问世事,倾听这辽阔高原上亿年的寒风奏鸣。
但是她不是永生的蒲公英,她有血仇要报,她的老师希望她在历练中成长为封号斗罗…她看到那酷似寒菊的小小重瓣黄花,忍不住想到了那个人,随后她又强行将脑子里的想法抹去,自嘲地笑笑——他是仙品,怎么可能和这种普通的杂草类比?这种想法简直是折辱。如果不是思相献祭给她,她一辈子也就是诺丁城里的一株小小杂草罢了。
“大人们,你们先下去到分殿休息吧。”初曦说,她的声音在这辽阔的寒原间回荡。
随行魂师虽然担忧她,但还是在叮嘱她注意安全,历练结束后记得放烟花告诉他们后就离去了。
初曦见他们下了高原,就从幽君斗倾里拿出那枚玉匣,取了一片很薄很薄的万年血参含在口中,按照密信的说明,待津液浸透了它才慢慢咀嚼下咽——又让老师费心了,她心里内疚着。
的确如此,这株珍贵植物来自于武魂殿的库存,是月关求了教皇才为她争取到的。
对于高傲的相思断肠红来说,血参不值得吸收,但是它对于蒲公英来说却是大补之物,她感受到体内武魂的根茎缓慢而贪婪地吸收了这片血参,甚至每一丝绒毛都清楚地感受到了气息的滋养。随后就是参片带来的火热灼烧感,不仅仅是武魂在发热,灵魂仿佛也在被灼烧着,甚至是自己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冒着气。苦寒的蒲公英被热力烘烤着,躁动起来,但此时她的精神力达到了鼎盛——虽然依然不正常,但那种周围被同源植物包围的亲和力仿佛又增大了几倍不止,她开始慢慢体会身边北风中一朵朵摩肩接踵的蒲公英相互之间传递的那种生命力,或者说,精神力。这种力量和魂力完全不同,是蕴含在灵魂上的力量,化天地之气而来,非常纯粹,澄澈,仿佛将她融化在其间,她的灵魂也仿佛被这种天地浩然之气孕育着。
初曦坐在原地,她的精神力却已经囊括了方圆几米的蒲公英花海,每一株小小的花都在为她传递着精神力,而她的蒲公英也吸取着…当她从冥想中恢复的时候,发现这些花全部都凋谢了,化成了一片枯草。
虽然知道自己吸取它们的生命力是修炼的必然方法,就像吸收那些名品植株一样…但是初曦依然感到一种物伤其类的难过。
她换了一个地方,继续这样吸收着。
每一天,从早到晚,她除了每天清晨的一片参片之外,唯独以蒲公英的精神力为武魂滋养。可是她根本感受不到饥饿,也不会疲惫。苦寒的蒲公英生命力和火热的血参冲击感让她清醒着…她就在这片高原上一次次打坐冥想,一个又一个日夜。
随着时间增加,她每次冥想的时间越来越长,精神力每次能覆盖的范围也越来越大,从方圆几米,到几十米,几百米,几千米…她精神力的范围越来越远,但对于这茫茫高原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
精神力覆盖得越来越广让她感到高兴,但是依然没有达到此行的目的。
参片在前三个月就吃完了,它们已经在严寒北风的锤炼和蒲公英精神力的滋养下彻底融入了初曦体内,她的身体被锻炼铸造完毕,足够在这无遮蔽的冷原间生活。
亿万棵蒲公英开花,结实,一阵阵风吹过,初曦仿佛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力也随着种子飘到了远处,此时她能感知到的不仅仅是平面的了,而是立体的,向各个方向铺散开去,融在天地之间吸收着澄澈的灵魂之力。
慢慢地她可以控制着精神力可以随意朝自己想要的特定方向的花海传递——但是面积是相同的,这使她的精神力可以顺着花海到几十万米远的地方,还保证每次她训练完毕后,身边的蒲公英花海并不是全部都凋谢,让她不用走太远就可以进行下一次冥想。
终于,五个月后,在花海经历了两轮生长期的时候,初曦在一百多万米之外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气息。
她附着在蒲公英上的精神力柔和起来,试图从靠近着那株酷似蒲公英的植物——但她知道那不是蒲公英,那株植物上的生命力太强了,她的精神力从几百米外一靠近就感受到一阵眩晕,直接从冥想中醒来。
她睁开眼睛,换了一个地方,又让精神力沿着直线慢慢靠近那株植物——她不敢靠得太近,否则那种精神力会直接反噬到她的灵魂。
一次次的尝试让初曦感受到了灵魂冲击,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却又很快地消散,她一次次从冥想中惊醒,短暂平复后又换了个方向继续尝试…一次次地锤炼宛如万年魂兽的灵魂震荡——学院老师描述过那种感受,他们都是魂王以上的高级魂师,经历过那种痛苦。初曦一个魂尊,此时精神力受到的锤炼也足以和那种强度相匹敌了。
如是过了两个月,经过反复尝试,她的精神力足以接近那株植物,抗衡那种冲击感了,而且如果在前方没有阻碍的情况下,她可以顺着花海感受到了高原的边境线,畅通无阻。
终于她下定决心,在修养了足足一天后,向着那株植物发起了精神力进攻。
一碰到它,那种熟悉的灵魂震荡感又开始冲击她,而且极为猛烈,似乎是这株植物在知道自己濒死时疯狂的反击。初曦感觉自己全身的血肉和骨头都被冲击得沸腾起来,她守住丹田之气,死死凝结着精神力,维持气息的平稳吐纳。
这种灵魂上的撕咬感纠缠着她,此时若是生出来退缩之意,就会被这株植物全部的精神力反噬,轻则彻底变成白痴,重则丧命于此。这种精神力的吸收是没有人可以护法辅助的,只有修炼者的本体和灵魂的合一才能够完成。
所以说是精神力的纠葛,实则是生命力的争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是初曦和这株植物的战争,绝对赢者通吃的战争。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初曦感受到从丹田中迸发出一种强烈的力量直通颅顶,她双眼猛睁,怒喝一声,那种敌对的强大精神力瞬间被她包裹吸收,融入了她自己的身体。
强大能量直接入腹,她还是吐出一口血来,但是元神还是稳定的——这么久的历练让她的灵魂安定如山。她坐着休整了很久,终于睁开了眼睛,缓缓站立起来。
此时目力所及的蒲公英都凋谢了,一片死寂。她感受到非常难过,闭上了眼睛。
这种强烈的情绪一出现,突然就被无形的力量冲击开来,初曦感受到能量的流失,但这并不是痛苦,而是灵魂中被包裹着燃烧已久的火焰终于向四周倾泻了出来,留下了一片澄澈宁静,归于元初。
她睁开眼,惊讶地发现一种能量波动从自己的身上朝四周散开,之前被自己吸收的大片大片枯萎的蒲公英全部重新生发出来,此时正是开花季节,大片的黄花美不胜收,一如她刚来的那天那般壮观,似乎亿万年间从未改变。
“八个月啊!你整整呆了八个月!”收到她的烟花警报后,来接应的魂师看着女孩震惊道。“你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不吃不喝那么多天,怎么活下来的?我们…都差点把你忘了!”
“劳烦大人们费心了。蒲公英是我武魂的同源植物,它们的精神力可以给我提供能量。”初曦回答。她此时灵魂都被万年血参和如絮的气息彻底洗涤多次,沉稳冷静的气质彻底改变了她。
初曦非常迫切地想见到老师,告诉他自己找到了如絮,并且成功地吸收了它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