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难忆 第32章 第 32 章

玱玹娶方雷氏那一日，中原的氏族和轩辕的氏族都聚到了一起，紫金宫热闹了一连三日。

这是之前没有过的盛事。

小夭一直关注着阿念，可这次，她显然已学会了自己开导自己。她表现得很好，很得体。只是还是无法完全忽视自己心底的情绪，所以拉着小夭，早早就离场了。

小夭陪阿念喝了三天酒，也醉了三天。每一日醒来，都仿佛大梦一场，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直到看清眼前的人和景，才依稀能记起自己前一天做过些什么。

但好在，她喝醉了也没做什么特别离谱的事。

紫金宫很大，宫殿也很多，即便多一个女人住进去，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面。

生活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阿念每日依旧陪着轩辕王下棋，每日都能见到她的玱玹哥哥。

小夭却不再练箭，大概是因为玱玹登基了，危机感一解除，她便失去了动力。

从前她无力自保，是因为四处流浪。

从前她无人可依，是因为害怕躲避。

从前她无处可去，是因为家太遥远。

如今她手握兵器，背后是王国权力，身边有家人齐聚，她实在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克己自律，整个人懒散没有动力，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每日就只想睡觉，常常要至中午才醒。

除此以外倒是没有什么差别，依旧每日去给轩辕王调理身体，看阿念和他下棋。

阿念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如今玱玹已登帝位，小夭疲懒一些也无所谓。

轩辕王却看出了其中端倪，问道：“小夭，你近来是否有心事？”

小夭从恍惚中醒来，道：“没有啊，我只是在发呆而已。”

她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

但女孩的心事，总是此一时彼一时，即便轩辕王已做了上千年的皇帝，也依旧想不明白，也就随她去了。

玱玹也知道了她的不寻常，这个宫里每一个角落都有人在注视着。

他问小夭道：“小夭，你怎么了？”

小夭却只是懒懒地看他，而后问道：“你如今已是皇帝，我再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人自然也就惫懒了些。可我原也是这样的性子，只不过为了帮你，收敛了起来。如今我定了亲，寻了夫婿，难道你就要赶我出去，不愿意养我了吗？”

玱玹倒也不恼，反而还十分欢喜，“你不管什么样子我都觉得很好，都愿意养着你。”

阿念道：“那我呢，你也愿意养我吗？”

玱玹看向阿念道：“你也是，反正……”他没有说完

阿念急忙问道，“反正什么？”

玱玹笑道，“反正就算我养不起，师父也不会不管你的。”

阿念起身作势要打他，“好啊，你说你是不是偷偷地拿我们去跟父王要钱了？”

玱玹笑着躲开了。

阿念追在他后面又是掐又是闹的，连轩辕王都笑了起来。

晚上，小夭快要睡时，玱玹却突然来找她。

小夭诧异地问道：“哥哥是刚忙完吗？”

玱玹坐到榻上，神情严肃，他问道：“小夭，你如实告诉我，为什么不练箭，也不看书了？”

小夭知道，什么都瞒不过玱玹，如实道：“自你登基，我便再没有练箭的理由了；眼看就要嫁给丰隆，日后必然也不会需要用到医术，我再学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玱玹道：“可是你不快乐。我听苗圃说，你常常枯坐到深夜，我本来以为过一些日子你便会好，可你却越来越倦怠，人也憔悴了许多。”

小夭抬眸看着他，他的眼神温柔，满是关心和焦急。

小夭不想骗他，可是有些话，她实在说不出来。

她常常会梦见相柳，他站在堆满尸骨的高山上，一袭白衣被血浸染，他强撑着身体，立在那里。

白色的长发披散在他身上，有鲜血顺着发丝流动。

风从他身边呼啸，卷起他衣角，他却一动不动。

她想喊，却喊不出声音，想动却动不了身体。

她看见大军从他身后的山间齐齐显现，玱玹立在天马之上，高举剑戟，带着胜利凯旋的骄傲。

她害怕极了，夜夜不得安眠。

她怯怯地道：“哥哥，如今你已得到你想要的，可还会有遗憾？”

玱玹打量着她眼眸，不知她是否已知道了些什么，“为何这样问？”

小夭道：“哥哥，我最近时常想起当年在清水镇的时候，虽然日日为了生计而奔波，但我很快乐。我可以躺在地上享受阳光，也可以听家长里短邻里趣事，偶尔进进山，打打野味，采采草药改善伙食，那时的日子是如此逍遥。”

玱玹自然知道她从前在清水镇是怎样过的，也十分理解她心中留有怀念。

“可是我如今已回不去了……”她说着，垂下了眼眸，“我是高辛的王姬，轩辕的公主……”她说着顿了一顿，“赤水族未来的族长夫人，我身上压了太多事情和责任，我突然发现，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玱玹好像突然知道她究竟在害怕什么了。

他上前抱住小夭道：“你不需要会，你可以什么都不会，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没人能指责你，没人敢指责你，他们只能恭恭敬敬地迎接你，崇拜你。”

小夭却摇着头，“哥哥，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原来我想要一人相伴，如今丰隆说他可以一直陪着我；原来我想要助你拿下帝位，如今也已实现了。我不知道我还想要什么，我找不到属于我的那条路了……”

她心中的恐惧皆来自于那条不知通往何处的路。

小夭没有哭，可她的凄楚却一刀刀划在玱玹的心上。

玱玹将小夭抱得更紧了，“你不需要找到你的路，你只要快快乐乐地活着。”说着，他突然扶着她道：“你若不想嫁于丰隆，我明日就帮你去退婚。”

小夭闻言急忙拉住他道：“哥哥，切不可这样做。你刚坐上帝位，皇位不稳。如果现在退婚，势必失去人心，届时舅舅们要想反你，便是易如反掌。”

玱玹扶着她的手悄然握紧。

小夭道：“哥哥，我没事的，只是一时失去了方向，有些迷茫罢了。等过一段时间缓过来了，也就好了。”

玱玹没有走，他陪着小夭，直到她睡着。

可她却睡得并不好，深夜里泪湿了脸颊，他听着她在睡梦中噎噎哭泣，便想到了璟。

若她始终忘不掉璟，他也无能为力。

小夭问他是否留有遗憾，他的遗憾便是璟。若早知道有一日小夭会因为他而哭泣，当年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璟帮他，也绝不会给璟制造接近小夭的机会。但如今他除了讨厌璟，也更憎恨现在的自己。

玱玹成为轩辕王的第四年，决定迁都轵邑城，娶馨悦为皇后。

紫金宫即将迎来她的女主人。

阿念对此十分抗拒，但轩辕王有一日找她说话，出来后便不一样了。

她决定回五神山，甚至还劝小夭跟她一起。

这真算得上是个稀奇事。

然而小夭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她也许久不曾回去过了。

临行前玱玹问她，什么时候回神农山，小夭不想回答。

紫金宫不再是她的家了，她也不准备回来了。

可是玱玹却显然并不同意，他脸色铁青，逼着她给了个期限。

十三个月。

到时即便她不想回来，玱玹也会去接她。

小夭没有办法，默默应承了。

一个半月后，玱玹迎娶了馨悦，皇帝迎娶皇后，本该穿红色，他却穿了一身黑，只是用金色刺绣点缀，看起来既威严又华丽，竟一时掀起氏族子弟追捧。

小夭回了高辛，但她晚上睡不好的病症依旧，一般都要晌午才能起身，用过饭后就去漪清园待着，也不游水，一个人呆呆坐在水边看着。也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

高辛王知道后，便来问她，“你每日在水边冥思，究竟悟出了什么？”

小夭道：“我想起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我在想，若是我的母亲没有选择国家大义，而是陪着我长大，我是不是会更快乐一些，性格也就不会如此执拗了。”

高辛王觉得，她可能是魔怔了，于是问她：“若是为了涂山家的那只狐狸，我帮你把他抢过来便是了。”

小夭却是摇头，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喃喃说道：“父王，我已有婚约，实在不该打扰别人。”

于是轩辕王写了书信给丰隆，让他前来陪伴小夭。

丰隆收到书信后，当即就来了，可他并没有久留，当晚便又赶回了中原。

他始终还是更爱他的野心一些。

高辛王有心提点丰隆几句，却被小夭劝住了。男子当以事业为重，他能星夜兼程来回两地，既照顾了她，又不丢下公务，已属难得，实在不该再说什么。

小夭整日无所事事，除了偶尔给相柳制毒，再没什么值得她去做的事，于是提出离开五神山，经过跟高辛王的讨论，最后决定去瀛洲岛。

小夭在瀛洲岛上开了个医馆，一住便是半年多，直到有一日，玱玹出现在医馆里，她才发现，十三个月已过去了。

玱玹将小夭带回了轩辕，却没有去紫金顶，而是回了小月顶，轩辕王也住在这里。

不用跟馨悦经常见面，小夭如释重负。

即便她不想承认，在对待馨悦这件事上，她的态度跟阿念还是有些相似的。玱玹娶侧妃也好，嫔妃也罢，对小夭跟阿念来说都不是威胁，唯独馨悦，她是皇后，紫金宫的主人。

馨悦一入住紫金宫，阿念跟小夭便成了外人，这让小夭很不开心。

所以才坚持要回五神山。

如今玱玹将小夭安置在小月顶，同轩辕王一起住，小夭也就如释重负。

毕竟她跟外爷还是一家人，在这里不用忌讳太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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