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 第30章 Chapter.30

长严岛跨海大桥全长21公里，是连接铁翅区与观河半岛的唯一大桥。桥北安检口正位于新谷区西南海岸，方便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原材料从铁翅区波尔卡港口卸货送往朱氏奥托生命科技的工厂，同时也方便了两岸的市民来往，不必再绕路途径菲尔德区或是圣约区。

今天的大桥如此安静。对新谷区封锁是市政厅总警署下达的命令，铁翅区与观河区的警署没道理不守在海岸两侧执行命令。

强劲的海风中依然有一辆大货车以超过大桥限速200％疾驰。司机吊着用衬衫裹住的受伤的胳膊，头戴虚拟视镜，口中哼着小曲，前方打开的储物箱里滚出三四个红标液化罐——电子迷幻剂，即使用特一类气化麻醉剂进行鼻吸，配合插槽式虚拟设备，使人陷入虚幻中无法辨别现实中的事物。

像这种红标液化麻醉气剂罐，货车车厢里还有五千多瓶，盒装的禁止流通的虚拟影像芯片插槽有二百多盒。这些东西够司机被拉出去枪毙五百多次。不过她不在意。

车子偶尔颠簸两下，可能方才撞死的某个铁翅区警察的骨头卡轮子里了吧，司机想。她得把车开到新谷区……之后自己是死是活已经无所谓了。

她早就该死了，能活到现在都是因为遇见了一个好律师。都说李天昊律师事务所里人才辈出，全是斯文败类公司的走狗，谁惹到李天昊事务所的委托人就算完蛋了。可她知道有一个好心眼但给人代理案子结局总是输的律师总在那一家事务所工作。从她打第一场离婚官司就陪伴着她，那个性格温吞的律师在知道她是杀人犯后也没放弃她，总是去监狱里探望她。

孙律师总是说自己能力不足。可司机在想，其实你已经很厉害了，在我杀了老板、我的上司与同事、我的父亲一家总计十一人后后，仍然能在你的同僚与被收买的法官面前保住我一条命，让我从死刑变成死缓，现在还能靠外出做义工减刑，你已经无敌爆了。

司机低头，总觉得受伤的手捂不住小腹的伤口。这时车载电话亮起，消息显示：“孙律师发给了你一条语音。”

“不好意思，路姐，我刚才在忙，现在才有空回给你信息。路姐最近生活怎么样？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语音温柔又疲倦，想来律师小姐又是忙了个通宵吧。

孙律师总是很忙，司机留了对方的联系方式后总是不愿打扰对方，但是今天还是忍不住给对方拨了一个电话，想表示一直以来自己对对方的感谢。

“没什么事啊，最近福利社返给我一笔基金。拿到钱我很开心，就想着买点东西送给孙律师您。没拨通电话我就直接买了点东西放在您家楼下的快递接收柜啦，都是一些小东西。”

发完这条消息，司机不给对方留言的机会，立即用枪打坏车载电话。

司机深呼吸，忍耐着手臂与小腹传来的疼痛。她一口气闯过长严岛跨海大桥案件口，驻警当然会朝货车开枪。为了躲避纠缠，司机将铁翅区的驻桥警备压死了几个。现在从铁翅区警署赶来的支援已经要追上了她，她只能不顾死活地加速前进。

***

叶乃馨打着哈欠，今天是陪师傅巡查的一天。

在新九岛，就算是警署的文职也要佩戴枪|支。或者说作为警察在新九岛安安稳稳度过一生的可能性为零。不过叶乃馨作为文职有一颗渴望前往一线的心，她不停地摆弄腰带上的枪袋，可以说是爱不释手。直至孙美琴伸手帮她把枪袋摆正她才老老实实坐在驾驶位上。孙美琴甚至帮这个唯一的徒儿顺了顺头顶翘起来的一撮呆毛。

“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师傅你真的好像我妈。师傅你在家也这么照顾孙姐么？”

“你孙姐不和我住一起，再说她已经不小了不需要我照顾。”孙美琴说。

那我也是成年人了不需要照顾啊。叶乃馨在心中碎碎念，不敢说出来。年轻的警察晓得副署长照顾她只因为她老妈曾经是孙大队的部下，以及叶乃馨的妈爸都是因公殉职的警察。

从新谷被封锁后叶乃馨跟着孙美琴到各个道口巡查，没发现什么可疑车辆驶入新谷。而对新谷各家药厂进行搜查的署长与其他副署长依然没发现什么端倪。仅凭总署的命令大家伙都得跑出来浪费警力，可以说这次封锁与搜查注定没有结果。

这时候叶乃馨有点羡慕机动警察，因为昨天东林绿林道真的出事了。

此时长严岛跨海大桥口海风狂起，暴雨后的湿润空气混着海风令人身上黏腻。叶乃馨觉得身上的警服能拧出二两水。她和孙美琴再象征性地巡视十分钟就离开。

“师傅，回去后我请你喝热奶茶吧。”

看穿爱徒心思的孙美琴直言道：“你有什么想问的？”

“就是……你看起来没把巡查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你还是认真的每个巡查点都巡视了。你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啊？”

“不如说是和你一样希望发生点什么，大干一场。我和你一样，讨厌每天坐在办公室里。”

“那……”叶乃馨的睡意打消，灵动的大眼睛一转，“师傅再指点指点我？”

孙美琴叹气：“新谷区至今行政归属依然属于观河区。就算是朱氏奥托生命科技，只要它还在新谷，奥托家就要向三龙会交保费。有人想在上下观河做生意都得经过三龙会的同意。现在来自萨里的托特工程托市政厅的关系，趁着会长病卧在床、副会长在涉嫌非法暴力威胁客户不敢轻举妄动出现在公众视线时，得到了观河重建的项目。”

“三龙会、三龙集团会因为少了一块肉和托特工程狗咬狗？”

“没人可以动三龙会在观河的权威，即便三家现在内部混乱得不行。在那个鬣狗一样的副会长带领下，谁敢从她们口中抢食物，她们就咬死谁。现在好了，有人忍不住动手害死了基金会的员工，朱氏奥托生命科技被拖下水……”

话没说完，孙美琴挂挡后暴起握住方向盘，跨过去的脚踩在叶乃馨轻搭在油门上的脚！在叶乃馨的尖叫声中，小警车弹跳倒退、转弯离开隧道口！

一辆货车从漆黑的、被封锁的跨海大桥海底隧道冲了出来！前排的武装警车上的重|机|枪也拦不住那头暴躁犀牛似的货车！子弹叮叮当当打在集装箱上没什么效果，唯一一个全副武装的机动警察发射|榴|弹，弹|药在货车轮胎处开了花！

侧翻的货车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划痕，如果不是孙美琴手疾眼快，师徒俩恐怕会背翻滚的货车压成肉酱。

“呼叫201A支队、202A支队，202AB、202C、机动小队原地待命，这里是201B，有可疑人员突破了长严岛跨海大桥的封锁，携带大量疑似液化麻醉气剂罐的红标液化罐进入新谷。”

做完最后的通讯，孙美琴举起手中的枪，躲在一处掩体后瞄准从货车驾驶室爬出来的吊着胳膊的女人。

***

早饭后，李玥潼特意来与制作烤苹果干的尹婴宁打了招呼，说是自己要陪同博士外出，博士那边很忙在搬运器械、尹小姐就不用去打招呼了，以及博士想下次约尹小姐一起出去玩，希望尹小姐有时间。

“现在就出发？不等一下么？我在做烤苹果干。”尹婴宁摘了厚厚的隔热手套。

“哎呀，这个……博士最喜欢苹果干了，晚些时候让格蕾丝来取好了。”

“好呀。”尹婴宁说。

苏西能去哪呢？现在整个新谷都被封锁了。尹婴宁不知道她和葵姐还要在奥托家等待多久，警察在今晚之前会不会上门传唤都难说。

尹婴宁一夜未睡。死了那么多人她怎么能睡得着呢？可她不睡觉不去忙的话就会想很多。现在苹果干在烤箱里慢慢烘干，得知苏西离开了檀香宫，尹婴宁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不知道做什么就会陷入胡思乱想。

托特工程的事算是被朱氏奥托生命科技接手了。自己什么都没解决不说，连同刘婶的女儿小双死亡的真相都未曾触及。而且只要她闭上眼，脑海里就会浮现那个一辈子读书、最终死得潦草的元雨婷。

很多人都和元雨婷一样，在公司面前不甘心吧。每个人的叛逆方式各有不同，而元雨婷选择了一条会伤害别人的不归路。朱氏奥托生命科技的福利已经比其他公司好太多，而元雨婷的绝望不是来自于自家公司，而是来自数不清的公司构成的畸形社会。

尹婴宁低头用指头轻轻搔了搔额角结痂发痒的伤疤。她从小就习惯了受伤流血，单是头发下隐藏的伤疤就有好几道，好在她的头发柔软蓬松茂密，很好地遮盖住了头皮才不被人察觉。

靠近额角伤疤处还有一道不是那么明显但是已经蔓延到额头的小疤。那是尹婴宁高中二年级时留下的。那时她已经搬到了姥爷——尹溪淼的父亲、三龙会的会长家。那时候的副会长林舅去老爷子家吃饭时瞧见尹婴宁的小书房里放置着一瓶好酒。尹婴宁对酒精有些过敏、一沾就倒，当然不会喝酒，那瓶酒算是尹溪淼留下的遗物之一。

林舅想要品尝那瓶陈年好酒。尹婴宁当然不同意。她哀求林舅等等她，她会想办法买到更好的酒，唯独这瓶遗物不可以。她又看向在母亲死后一直半身不遂的姥爷，姥爷咿咿呀呀意识清醒却说不出半句话。

女孩打电话托家中拥有数十座酒庄的学长寻来了各式各样的好酒，并用打工半年赚来的钱做定金买了回来。林舅打开最贵的那支伊贡斯米尔请小宁喝，说是小宁喝光了他就不要小宁的那支酒了。

尹婴宁捧着那支比定金还要贵很多的红酒有些不知所措。这个家族已经没有人能庇护她了。眼前的林舅在结社里只手遮天，这是她得罪不起的人。

“没什么诚意啊小姑娘。”林舅在餐桌上不耐烦地说，“三家中尹家的钱都是我帮忙赚来的，你要想想你花的钱是哪来的啊！”

尹婴宁吓得捧着酒瓶的手开始发抖。尹溪淼和赖芸还在时，她还能待在大人身边做个笑容傻傻没心没肺的女孩，现在没人能帮她，她得靠自己。

“对不起，舅舅，是我不识抬举。我给你道歉。”尹婴宁举起那瓶大半年血汗钱换来的红酒，砸在自己的脑袋上——结社的人谢罪时都这么做。只要做手下的头破血流拿出诚意，那么老大也不会过于追究。

鲜血混着暗红的酒水顺着女孩的眼角流淌，蛰得女孩眼睛生疼。结局是女孩依然没保住母亲留下的酒，林舅笑着将那支遗留下来的酒痛饮，最后摔碎了那老旧的酒瓶。

在无上的权力面前，作为继承人之一都是那么的渺小，更别提普罗大众。连一瓶酒都保护不了的尹婴宁不愿意再回到那个毫无眷恋的豪华宅邸，她宁愿做一个飘浮的、自由自由的草芥。

后来代表尹家持剑的林舅下台了，换作欧家凭空出现的新任家主、也是欧家唯一成员欧影珊成为副会长。在会长半身不遂犹与傀儡无二的这段日子里，副会长就是结社的龙头。欧影珊能夺得副会长之位，与结社毫无瓜葛的尹婴宁帮了她最大的忙。之后欧影珊再怎么劝说尹婴宁回到尹家奢华的宅邸、愿意给尹婴宁提供最好的物质条件、让她做个好好享福的大小姐，尹婴宁都不愿再回去了。

焦虑的尹婴宁在厨房乱转着。她想出去打工，安逸的豪华城堡太不适合她了。对了，诗璐姐还在受伤住院，去看望诗璐姐吧！

她换了一套森林系的连衣长裙，海藻似的卷曲长发里续了丝带编织成一根麻花。带上必要的物品出门后，看见葵姐与檀香宫的保安头子莱妮在校场上进行格斗交流。

说是交流，但尹婴宁觉得她们是想要彼此的命。两个人手脚身躯缠在一起，都试图绞死对方。

“这是怎么回事？”尹婴宁向其他安保询问。

但凡多在凯瑟琳与苏西身边多做过几次事的安保都认识这个被伯爵与伯爵千金当做贵客的女孩。所以安保客气地解答：“她们要分出胜负。谁先求饶谁就输了。”

“可是这样继续下去……”

“认输吧莱妮，我不希望我优秀的女儿在一场友谊赛中被人绞死。”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不远处打断了尹婴宁的话。是马琳女士来了。

尹婴宁听出来了这位优雅的淑女有些不满情绪，可能是对莱妮，也有可能是对葵姐，或许对二人都有。

“特蕾莎小姐您也在这儿？刚好，朱氏奥托生命科技的合作伙伴、您的姨母欧女士方才打电话问我特蕾莎在不在这里。她说如果在的话二十分钟后会接你回家。”马琳上前低声道。

“新谷不是还没解封么？而且昨天警察不是说我们需要在奥托家等待24小时？”尹婴宁有些疑惑。

“其实从进入奥托家的那一瞬间，您就是不被警察控制的自由人了。昨天天气太差，是伯爵阁下希望各位留宿在奥托家。”马琳和善地微笑，“至于如何离开新谷……现在长严岛大桥那边发生了事故，驻守新谷区各个通路的警力被抽调，奥托家想要出去会很容易。更何况朱氏奥托生命科技的药厂已经没了嫌疑，警察没理由扣押我们的研究人员与做客的朋友。”

研究人员？是因为托特工程与萨里第一大学王后学院窃取毒株那件事而外出的么？凯瑟琳女士果真没有食言。只要检测到观河的水质有问题，那么托特工程就完蛋了，这个结局多少能弥补刘婶悲痛欲绝的心吧。

这场扰乱再也没有她插手的理由了，那么不如老老实实回家去……只是她还有家么？

突然多了收藏，很开心。谢谢大家愿意看这本书。如有不足之处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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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Chapter.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