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 第31章 Chapter.31

雨夜后的晴空并不清爽，刺目的阳光、灼热的空气让尹婴宁喘不过气。也许她应该回到城堡里等待葵姐或是欧姑。

欧影珊让尹婴宁在奥托家等她接送。平心而论尹婴宁更想和赖秋葵在一起——至少和葵姐在一起时不用猜葵姐的心思，葵姐也不会算计她什么。而小姑（姨），作为结社的龙头人物、一个商人，她的心思很难被揣测。

“伺机而动的食腐鬣狗”，那些看三龙会或是三龙集团不顺眼的对手、结社内与欧影珊不合者都这么称呼欧影珊。这个称呼在欧影珊看来并非蔑视而是褒奖——鬣狗是由雌性统领的母系社会，它们团结统一可以猎杀雄狮，在草原无所不能。

想成为鬣狗社会的国王并不容易，一想到学生时期的欧影珊为了能早点掌握公司所付出的一切，尹婴宁惋惜又钦佩。

对于没有家族支持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其他家族的垫脚石的私生女欧影珊来说，从学术理论上开始了解经营公司、从底层开始工作学习制作账面太慢了，唯有实践或在社会上听从前辈传授经验最快。公司内的人又勾心斗角藏拙巧，年纪小高中还没毕业的欧影珊也没机会去公司任职。

欧影珊这辈子最大胆的决定就是用天真淳朴的尹婴宁借给她的尹溪淼留下的遗产去租了一条破轮船，然后重金找人给自己改了身份证等相关档案上的年龄，最后注册了三家公司——一家邮轮运输、一家垃圾回收公司、两家空壳贸易公司。垃圾回收公司专门回收医疗废弃物与损毁义体，过期药品和回收的义体零件重新包装一下就可以用船拉出去走|私。她再用尹婴宁借给她的大部分钱做本金，用一家皮包公司的名头去收购市面上那些快破产的小科技公司，然后另一家皮包公司再高价购入被收购的小公司的股票，反复如此，抬高股价，顺便将那些小公司的库存破烂货炒成高价。

如此结果可以说是一个月暴富也不为过。可惜，年轻女孩的手段过于拙劣，不出小半年，她就因为涉嫌走私与哄抬股价被关进了铁翅区的库尔德女子监狱。

进入库尔德才是欧影珊的最终目的。库尔德70％的犯人是经济罪犯。里面有公司的财务职员、高管甚至还有几个世界知名的总裁与老板。

库尔德的经济罪犯们会自发组织复盘交流会，她们会复盘过去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可惜大多数的罪犯这辈子也无法离开库尔德，那些能离开库尔德的罪犯没资格和高端的经济犯罪者共同研讨。

欧影珊的把戏当然入不了那些大姥的眼，如果不是涉及金额巨大，欧影珊都不会被关进来。她想尽办法去接近狱霸菲奥娜·科恩，一个股神、经济学家与财务高手。珍妮特在入狱前持有全九岛63％的公司的股份，在全世界投资公司不计其数。在全球富豪排名第十四，是名副其实的大富翁。

值得一提的是菲奥娜入狱并不是在自己熟悉的领域栽了跟头，而是和库尔德剩下的30％的囚犯一样，涉嫌“谋杀”自己的家暴丈夫而入狱。菲奥娜比较悲催，她是少数的没能杀死自己的丈夫，反而被丈夫聘请的律师收集了证据，被那个该死的烂根畜生夺走了财产、经历十二次审判后被判处有期徒刑二百三十七年，不得保释。

欧影珊在监狱集体吃午餐的时候稍微接触了菲奥娜，发现这个头脑天才的女人性格极度扭曲、已经完全变成了她丈夫的模样。她对待监狱里其他的囚徒就像她丈夫对她一样进行行为打压与精神控制。欧影珊为了讨好菲奥娜也付出了学费——菲奥娜向欧影珊索要二百万并且当天付清。二百万对于菲奥娜来说可能不够买一个文芳斋拍卖的包。但是这对一个被没收财产的囚犯来说是一个艰难的课题。她们要想办法在与世隔绝的监狱里与外界联系，并且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赚到二百万、最难的是要把钱完好无损的送进来。

这个难题考验的是投资者与财务管理者在消息闭塞的情况下如何尽可能获得更多的信息与资源、做出无本万利的买卖、最后将这笔钱变得干净合理随意流通。

监狱里的欧影珊当然拿不出现金，于是用了一个所有人不敢模仿的办法凑齐了学费。

“小拇指与指尖被截断各可以获得赔偿十万，第二关节或指根截断各可以获得十至十五万不等的赔偿，大拇指从根部截断可以获得五十万。现在我从指尖开始截，不够的话就当给我打个折？”

不等菲奥娜说什么，欧影珊拿起菲奥娜放在白钢餐桌上的雪茄剪，将左手的小拇指伸进去。惨叫过后她以颤抖的声音吐出两个字：“十万！”

接着是无名指的指尖：“十万！”

之后是无名指的第二关节：“十……万！”

菲奥娜的跟班们吓傻了。她们要么是大公司的财务总监、平日里生活奢侈精致的高级白领过着享福的日子结果因为给老板背锅才来到了库尔德，要么是老实巴交被丈夫逼得走投无路的家庭主妇。总之大家本质上还是一个正常人。现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学生妹的家伙在用老大的雪茄剪切手指，食堂的白钢板桌面上全是这个小姑娘的血与指头碎骨碎肉。

欧影珊最后面无血色、嘴唇苍白。她切完了左手全部的指头只留下光秃秃的手掌，现在记账190万。还差十万块钱学费，可惜她没法用左手拿雪茄剪切右手的小拇指，所以她将小拇指尖含在了嘴里。

“按你说的，给你打折，190万我收到了。你很不错，投资有风险，你承担了巨大的风险，我愿意为你承担的风险付出巨大的利润。”指尖夹着上好雪茄的菲奥娜眼皮跳动，赶紧制止了这个自残的疯妞，她总觉得如果欧影珊咬掉右手手指后会咬断她的手指，“现在给我滚去医务室，以后不许在我面前自残！”

这个年过花甲的女人看着女孩露出开心的笑容，只觉得自己一身冷汗，从此她决定戒了雪茄——她不想再看见雪茄剪。

欧影珊如愿以偿地在菲奥娜身边学习到了她想学的知识。最后出狱也不算太困难：首先有人愿意为她做担保。其次并且狱方查到了这个女孩根本不够蹲监狱的年龄，以她的犯罪经历顶多去儿童院小住几个月。

欧影珊离开监狱前还和菲奥娜说自己会赚足够多的钱然后接老师出去。躲在一群保镖与小妹身后的花甲老太不再叼着雪茄而是pokey说：“给我滚，我这辈子都不想离开监狱。我从来没收过你的钱，你不要在外面和别人说是我教出来的你。”

迎接欧影珊的是愿意借钱给她的、也是愿意跑腿去找人做担保的、比她小五岁的尹婴宁。欧影珊很开心这个世界上有人愿意相信她支持她，即便那是个好心眼的温暖傻妞。所以她向尹婴宁晃晃裹着纱布的光秃秃的左手掌，打包票说会给尹婴宁安排一个好大学、毕业后可以直接来她的公司任职。一个私生女一个养女，无人看好的两人合作再好不过，她们一定会打败家族中的其他人成为三龙会与三龙集团的龙头。

很少哭的尹婴宁被欧影珊吓哭了。她只是想帮助小姑（姨），她以为监狱里都是穷凶极恶的暴徒，大家欺凌了欧影珊，女孩没想到小姑会在监狱遭这么大的罪。她甚至有想过是不是自己借给了小姑钱是个错误的决定。

如今在奥托家的百年古树下，尹婴宁陷入了沉思，也等来了欧影珊的座驾。当后排漆黑的单向车窗缓缓下降，一个盘着老气发型、身着朴素老气西服的女士出现在视野，尹婴宁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

“和伯爵女士道别了么？”金色的左手指尖夹着一根未点燃的摩尔烟的欧影珊朝尹婴宁淡淡微笑。能让这位三龙会的实际掌控人有好感的人不多，尹婴宁是一个。除此之外，结社内或者公司内大部分人都不希望这个副会长、集团的财务高手露出笑容——一般来说，副会长大人微笑，八成是起了杀心。

“嗯。”森林系着装的女孩点点头，模样乖巧，“小姑我能等个人么？”

欧影珊当然知道尹婴宁想等谁，她也没揭穿对方，而是示意小宁上车。司机识趣地询问一番后，将车子开到距离校场不远处。

“小姑我们能通过封路的关卡么？”尹婴宁坐在欧影珊身边，欧影珊贴心地给这个妹妹一样的女孩从迷你车载冷藏里拿出一支气泡水请对方喝。

“当然。马上就到警察们上班的时间了。荣升银行的运钞车也该前往其他区的支行运送钞票。等下坐运钞车回去。警察们不会卡我们。”

欧影珊微笑。她不喜欢零食饮料，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她在监狱的研讨会上只能与大家用零食、酒水饮料、香烟、书、护肤品、违禁品之类的东西充当货币。大家用这些东西模拟经营做筹码。欧影珊会赢很多零食饮料——大家认为她是孩子只配赢零食饮料。在监狱里零食饮料吃多了她现在只是想想就想吐。如果不是为了接小宁，她只想在冷藏柜里放一瓶纯净水。

作为一个在金融市场上、商业圈里大杀四方的王者，欧影珊不喜欢整天围着炉灶转的女人——比如菲奥娜的那些老实的保镖都是整日只知道做饭换尿布的免费保姆，就算被逼急了也没能咬死仇人反而被泼一身脏水。从某种意义上说，欧影珊也瞧不起她的老师菲奥娜。欧影珊自认为如果她是菲奥娜，一定会让菲奥娜的老公全家死无葬身之地，这就是结社龙头与公司经营者的区别。也是欧影珊为什么能出狱而菲奥娜永远离不开库尔德。

尹婴宁也喜欢围着炉灶转，或者说尹婴宁喜欢围着任何事情转；尹婴宁喜欢吃小零食；尹婴宁喜欢和赖秋葵这种身份成谜的危险人物在一起。这些讨厌的事发生在尹婴宁身上欧影珊都不在意，可以说她对尹婴宁的容忍度极高。一个老实温柔的善良孩子可以和残忍冷酷的自己很好地中和，她希望尹婴宁懂得她的用心良苦，最后一起站在顶点。

不过尹婴宁有点不识抬举，总是躲着家族里的事务。本来是个要保送普里尼绯加省财经学院的好苗子，硬是给自己作到了观河财经这种不入流的大学，每天像个苦力一样打工。

欧影珊讨厌轻贱自己、卑微活着不向上爬的人。她需要和尹婴宁好好谈谈。如果这妮子不去做她该做的，会有更多人像梁诗璐一样因为她流血。

尹婴宁是个心软的孩子，更别提梁诗璐平时很照顾她。欧影珊知道，自己不说尹婴宁也会心里过意不去，说了会让尹婴宁更加自责。

“琪琪说你又乱跑，甚至还去见了姓孙的老狐狸。琪琪不是有意监视你，你知道结社里有多少人在意你的安危吗？大家都很喜欢你，都夸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每个人都希望你能与大家共事。”欧影珊点燃香烟，“我知道在表姐死后孙警官帮助了你，你对她心存感激。可我还得劝你一句，你是结社构成的财阀家族成员，如果警察不能为你所用，那她就不是好伙伴。”

“我不在乎是不是被人利用了。托特工程害死了一个女孩，我希望托特工程付出代价。”尹婴宁嘀嘀咕咕，“对不起，小姑，是我自大了。”

“无需道歉。你没有错。只是托特工程付出代价太迟了。如果你能在我这个位置，至少还能选择掐死他的方式。现在你不能，因为你什么也不是。不过我会帮你。”

烟雾在车厢内缭绕。纵使现在开着车窗，有热空气涌来，尹婴宁还是觉得空气凉凉的。

“监狱里真是人才济济。我找了一个可靠的人开着载满‘红标液化罐’的货车从铁翅区的米德尔工厂进入新谷。出事的那天不是有一个嗑了电子迷幻剂的黄毛被油炸了么？就当他是被托特收买搞自|杀|式|袭|击灭口老两口的。这样警察们也不会拦着我们离开新谷了。”

“小姑你怎么可以去碰电子迷幻剂！被警察抓到你可能再进监狱一次而且很难被释放。我已经没有能用来再交换……”

尹婴宁猛地双手捂住嘴，她差点说漏什么。

欧影珊收去了微笑，死盯着洋娃娃般美丽、精致、仿佛只存在于童话中的女孩。女孩有一点点天真美好，真不适合在这座肮脏的城市生存。

“我一直很想知道你找了谁给我做担保离开监狱。总不会是姓孙的老狐狸，如果是那样我会呕吐。你用了什么、和谁做了交换？”

欧影珊的目光已经不像是贪婪的鬣狗，而是阴冷的毒蛇。如果尹婴宁说出了她不想听到的答案……

“别在她面前抽烟。小宁对烟有一点过敏，很容易咳嗽。”

伴随着有些冷淡的、咬字清晰的清澈声音，一只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捏灭了欧影珊的摩尔烟，淡淡的、带着香珠芬芳的烟雾随着略年长女士的手臂挥动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一只漂亮的手，连掌心指尖磨出的厚茧都令欧影珊小小地嫉妒着。

真是及时的救场，尹婴宁轻松一口气。果然葵姐很靠谱……想来方才是葵姐在不远处观看，瞅准了时机才出现的吧？否则怎么会那么巧？

“小葵姐……小葵姐你的脖子怎么了？”尹婴宁抬头，看见车门外的赖秋葵已经换回来新谷时那身衣服了。葵姐的脖子上系着尹婴宁给予的蓝丝巾——丝巾没能完美遮挡住脖子上的勒痕。

“和奥托家的保镖头子比试了一下，差点就输了。”赖秋葵歪了一下头，拉开车门上车。“不好意思，姑姑是吧？谢谢你来接我们。但小宁真的对烟草过敏，她从小就这样，五岁时差点得哮喘，她妈妈为此特意戒了烟……”

“再叫我姑姑我杀了你。”欧影珊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你当真不认识我么？”

这姓赖的说话还是像十四年前一样讨厌。

赖秋葵愣住，这时她眯着眼盯着欧影珊好一会儿，心里有些不确定，只觉得这个年长的女性有些眼熟。

“你是……那谁的母亲？”

小时候来淼淼阿姨家玩的小女孩叫什么来着？只是有过一面之缘，从来没打过招呼，也没问过对方名字，也没有在背后讨论过对方，没有什么印象。

“我是你母亲！”欧影珊歇斯底里地咆哮。

她真是受够了扮演阿姨！只有扮老才不会被商业的战场上被人轻视！什么时候都是“老”代表资历！她为了在商场上征战忍耐着一切，唯独受不了那个书呆子似的保姆女儿在这傻乎乎地叫她“姑姑”！琪琪不是说那呆子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刽子手吗？来啊！枪毙她这个副会长啊！书呆子？刽子手？不会说话的蠢猪一个！

欧影珊气急败坏地拆掉繁复的盘发，胡乱将青丝编织成两根麻花辫。从杂物柜里摸出卸妆喷雾死命地喷在脸上，双手胡乱抹去可怖的妆容，露出一张有点学生气的娃娃脸。

前排的司机也好，保镖也罢，大家都不敢哼声……甚至有点憋笑。

要是笑出声，大概会被副会长枪毙吧？这女人虽然有些手段，但委实是个暴脾气。只不过大多数时候表现得比较从容优雅罢了。

“小姑就是珊珊小姨……她说小姨听着比小姑老气才让我和琪琪姐一样叫小姑的。”尹婴宁解释了问题所在。

难怪……赖秋葵先前还在想，尹婴宁没有父亲哪来的小姑？至于珊珊……小丫头九岁时在尹家吃过饭，尹家的饭都是母亲赖芸做的，当时赖秋葵也在场。

“你是吃饭不咀嚼嗓子里卡鱼刺的那个小孩儿。我和我妈给你拔过鱼刺。”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葵姐。尹婴宁在心中默默吐槽。

小宁：我喜欢一个人……

苏西&欧姑：你怎么喜欢一个有大病的人！

无奖竞猜：请问杀伐果断冷酷到可以自|残的欧姑为什么在葵姐面前破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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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投雷投营养液的小天使。绿江改版后不知道怎么显示出一键感谢。要是能多点关于剧情角色的评论就更好了，想要点更新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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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Chapter.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