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 第29章 Chapter.29

烤肘子配酸菜、煎香肠是奥托家招待客人雷打不动的两样主菜。为了好好招待客人——最重要的是要在暴雨降温的天气吃饱吃暖，奥托家的主厨准备了用料扎实的家庭菜单：炖菜是荤素均匀的乡村乱炖，主食是碱水结，汤品是白芦笋汤，其他菜品又有若干。朴实的晚餐不会让从观河来的客人受宠若惊又能吃得开心。

不喜欢香肠、肘子与酸菜的苏西待在实验楼的休息间里独自享用鸡肉蘑菇奶油浓汤与羊肉炒饭，朱森先生在圣约区应酬市政厅官员，凯瑟琳女士将用餐地点选在了距离自己卧室最近的小餐厅。

“女儿最近有些叛逆，作为母亲我也是难过又寂寞的。”伯爵阁下的笑容和煦慈爱，“好在有我的小甜心特蕾莎的到来。还有神奇又优秀的赖，很高兴苏西能和你成为朋友。”

不善言辞的赖秋葵不好意思说我和您的女儿还不太熟，就在她纠结要怎么回答这位贵族女士时，凯瑟琳身后的管家马琳将伯爵的话翻译了出来。

凯瑟琳会多种语言，当然能与尹婴宁、赖秋葵沟通。不过作为朱氏奥托生命科技的“影子皇帝”，没人敢让这位伯爵阁下说母语之外的语言。所以奥托家的仆人都与主人一样会多国语言，方便为客人翻译。

专心对付脆皮肘子的尹婴宁突然坐直身体。葵姐听得懂都巴伐利亚语，所以马琳的翻译只能是给自己听的。想来马琳女士也看得出小葵姐不太善于聊天，需要有个人暖场。

“小葵姐和苏西一样不太善于沟通，都是喜欢用行动说话又有使命感的人。她们在一起很合得来，她们俩在一起我都觉得自己插不上话了。”

赖秋葵扭头看向傻乎乎笑嘻嘻的尹婴宁，心想着这孩子真能说瞎话啊，我好像没和奥托博士说几句话。

“苏西能有你们这些朋友我就放心了。”凯瑟琳笑着说，“希望今天的晚餐合二位的口味。我可以自信地说，全九岛最好吃的香肠就在奥托家。”

尹婴宁用实际行动表示了自己对晚餐的喜爱。赖秋葵则不紧不慢地品尝菜品，觉得味道有些熟悉。将深处的记忆挖掘开来，她隐约想起从前陪同元首拜访都巴伐利亚时……首相府的主厨做菜就是这个味的。

一场普通的晚宴，凯瑟琳女士希望两位客人好好休息一番开心点，今天遇见的糟心事都由朱氏奥托生命科技接手——出卖商业机密的叛徒、窃取研究成果的萨里第一大学王后学院派阀、目的不纯的托特工程，这些不是一个大学生与一个三流媒体小编能解决的。

即便她们是三龙会会长家的千金与海军三栖特勤团出身的元首特卫。

“今天的甜点是特蕾莎小姐特意为晚餐准备的。是伯爵阁下您最喜欢的柠檬薄荷芝士慕斯。”奥托家的甜点大师在恰到好处的时间送来了餐后小甜品。

“谢谢你特蕾莎，你不在的奥托家时我格外怀念你做的那些小甜点的味道。卢克试着复刻了几次，但总觉得和我们的小特蕾莎做出来的有些不一样。”凯瑟琳欢天喜地地接过甜品碟。伯爵阁下热情开朗，与传统死板的都巴伐利亚人截然不同。与对社交恐惧的苏西更是相去甚远。

尹婴宁不好意思和伯爵说，味道差距在于卢克大师使用的食材过于高端而我买的材料都是随便网购的。

这一餐尹婴宁吃得格外的香。自从赖妈去世，自己一个人在观河生活后，她和大多数观河人一样吃的是鸡肉、鸭肉或者合成肉红肉。肥腻的猪肘也好、被剁成肉馅灌成的香肠也罢，都是少见的新鲜红肉制成的，已经算得上珍馐。葵姐一如既往地什么都吃、看不出对食物的喜好。偶尔与伯爵攀谈客套话与生活感情之外的话题也能流利应答。最后伯爵送给赖秋葵一副无框平光眼镜——说是戴上去可以让她的目光看起来不那么犀利，况且眼神不太好的人可以使旁人放松警惕。

赖秋葵研究了好一会儿眼镜，没发现其中有什么猫腻，戴上后视野开阔完全感觉不到眼镜的存在。她接受了伯爵的好意，也明白伯爵的意思。她的视力太好了，在演习中可以看清六米外的铜制门把手上的人影。赖秋葵就是用这种方法知晓了格蕾丝的位置，从格蕾丝想不到的死角射击“击毙”格蕾丝。

餐后的自由时间，尹婴宁邀请赖秋葵和她在城堡里转转。赖秋葵瞧着女孩缠着绷带的脚，建议她早点回去休息，不过还是被尹婴宁拒绝了。

“小伤而已，稍微走一下消消食，心情也会好很多。”女孩笑容憨厚。

怎么能是小伤呢？寸把长的一根刺从脚后跟取出来，细皮嫩肉的女孩不哭也不叫，仿佛久经沙场的老战士。

赖秋葵决定强硬点送尹婴宁回去休息，她追上哼着小曲步伐愉悦的尹婴宁……她突然意识到尹婴宁两次都没有在意自己的伤，不知道是这孩子忍耐性极强还是痛感缺失，又或者心中有更大的悲痛让她无瑕顾及身体的抱恙。

“你心情不好？”赖秋葵问。

尹婴宁驻足，转身看向赖秋葵，脸上不曾带有一丁点的难过，心里反而觉得好笑。小葵姐姐还是和从前一样，有时候很迟钝，有时候又很敏感，而且发问时和一击毙命的刀子一样不留情。

“眼看着很多人死了，有一点点害怕。”尹婴宁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没办法的事是什么？是坏人该死，还是这座城市总是这么混乱，每个人不是被杀就是走在被杀的路上？

“对不起，可能我的做法有些过激。”赖秋葵道歉，“不过我不会伤害你。”

戴上眼镜的女人眉眼低垂，少了攻击性的她看起来多了几分脆弱。

我在这座城市珍视的人不多了，我怎么能伤害我的朋友、妹妹一样的你呢？

“没事的，其实我已经习惯了。”尹婴宁用极地的声音说。

习惯了什么？赖秋葵难免质疑。许是两个人都有些孤单，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们陪伴彼此花了三个半小时参观了整座城堡。这座城堡的格局有够乱，楼梯上上下下完全像是乱建的。

可不知不觉间跟随着女孩来到一处开放式装修的图书室。黑白的拼接地砖与螺旋书架让人有些眩晕。贫瘠落后的欢乐街、倾尽人类一切技术构成的的朱氏奥托生命科技摩天大厦、冰冷机械缺少人情味的凯瑟琳乐施基金会、古老恢宏的檀香宫……这些割裂的东西在同一座城市共存，令人怀疑自身所处的时代。

尹婴宁穿过图书室，推开另一道门。暖灯光纯木装修的走廊里摆放着珐琅彩瓶与都巴伐利亚史上的名人画像。拐个弯，赖秋葵才发现这是一间卧室。

“小葵姐我要休息了。”尹婴宁眨巴眨巴眼。

赖秋葵用两秒钟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来到了小宁的卧室。而小宁的客房有很多个通向城堡公共区域的门，其中一道隐藏在图书室后。

“哦。”赖秋葵推开卧室的另一道门准备回到自己的客房。

大约三四十秒后，赖秋葵又回到了这间卧室，并且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我想我迷路了。”赖秋葵说。

“二十二点后奥托家会把所有楼梯电梯扭转，把走廊与出口接到你想不到的位置，以此防止闯入者作乱。”尹婴宁说。

赖秋葵恍然大悟。现在是二十二点四十五分。方才尹婴宁带着她在城堡里乱逛就是为了找到通往卧室的门。也许那个连接卧室与图书室的门原本就斜对着赖秋葵的客房。

“小葵姐你可以去我隔壁的屋子，我的客房有两室一厅……”末了，大概是觉得自己耍了心眼不太好，又补充一句，“如果你想回到之前的客房我可以帮忙找。”

“谢谢……”赖秋葵低头接纳了尹婴宁的建议。就在尹婴宁猜想小葵姐是要去隔壁还是回原来的客房时，赖秋葵已经摘下眼镜转身去了隔壁。

赖秋葵太累了。在别人看来她用了几分钟就杀了一支雇佣兵小队、在演习中干掉了乌尔鲁克的指挥官与护卫，都是惊心动魄无比风光的事。实际上赖秋葵用了两次师傅传下来的绝技，导致血压失常头晕目眩想要入睡。

如果只是解决雇佣兵使用一次改变心跳的绝技还没什么。可她得证明自己比乌尔鲁克小队更强。否则财力与政治背景都足够强大、将乌尔鲁克当做私兵的奥托伯爵家会想办法处理掉她。如果自己被送去做调查，必然不能反抗调查小组。否则她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本来赖秋葵是不怕这些的。在战场上她是铁石心肠的人。如果在战场上一个孩子或者妇女举起红热锁定火|箭|弹试图瞄准她或她的队友，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对方。

人都有软肋。赖秋葵的软肋就是过去熟识的、还活着的人。赖秋葵不希望她们死，只想她们好好活着。

来到自己的新卧室的赖秋葵胡乱脱掉外衣，简单冲了冷水澡后倒头便睡。完全没有注意到尹婴宁默默回到自己的小床上，打开电视坚持着不肯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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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Chapter.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