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 第28章 Chapter.28

“警方在山上搜寻到八具尸体，其中一具属于凯瑟琳乐施基金会的员工，剩下的都是雇佣兵装扮。现在机动警察全面封山，朱氏奥托生命科技的安保科也派出了调查员。”

昏暗、堆满服务器的机房内，躺在冷却槽的助手向老板梁琪汇报自己从警队无人机摄像头看到的影像。

显示器屏幕幽蓝色的光映在梁琪白净虚胖的面庞上。现在这个热爱摇滚的彩虹头黑客粗暴地将心爱的夜光耳机丢到角落里，不停地往嘴巴里塞薯片。

咯吱、咯吱，薯片的残渣掉落在键盘上，烦躁的彩虹头将古老的机械键盘高高举起来试图摔烂，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轻轻放下。她的下颌骨不受控制地抖动，薯片碎屑顺着嘴边落在花哨的衬衫上。一双手不停地比划，似乎无处可放。

“水鬼”赖秋葵没死。也许欧姑不派人营救，那个女人也能完美解决所有雇佣兵。

八具尸体，除去死去的基金会员工、一个被堂姐梁诗璐用霰|弹|枪打得稀巴烂头盖骨都飞了的倒霉蛋，剩下的全部一击毙命，干脆利落。

梁琪看着代替自己将神经装置连接大脑的助手们，恍惚间觉得这些日日陪伴自己的伙伴们是会出卖自己的叛徒。她的手搭在电脑桌的抽屉把手上，里面有一把莱斯气动手|枪。

耳朵后的芯片闪烁，植入式电话读取了梁琪的脑信号自动接通。

“我按了三次门铃都没人开门，你不在工作室么？”电话那边的女声冷漠。

“在听歌，没听见。”梁琪眼皮跳动，眉心已经渗出汗珠，“我马上开门。”

挂断电话，她朝一名助手道：“去看看门口的是不是欧姑，是的话让她进来。”

那名助手点头，撸起恒温紧身服袖子亮出自己经过改造、植入弹刀与网络接线的手臂，离开冷却槽走向工作室的外门。

作为黑客，梁琪不信任自己的电脑以外的所有电子设备。所以她从来不会乘坐飞机、火车、轮船这种数字化控制的交通工具，只会手动驾驶小汽车。她的工作室与家的大门也不用数字锁与监控猫眼，而是用老掉牙的机械锁与光学玻璃门镜。

助手来到玄关，从玻璃门镜看到一个长发盘在脑后、头戴黄金发簪与镀金边框眼镜、身着老气的深蓝色西服与衬衫、胸前戴白色蝴蝶结的女人。女人身形瘦削，个头中等偏下，左手金色的指尖夹着一根停留着一长串烟灰的摩尔烟，一双漆黑的眼眸冷漠。

女人的妆容浓艳，有点看不出她的年龄，她可能四五十岁，也有可能二三十岁，但这不重要。

这个女人就是大家口中的“欧姑”、三龙会的副会长欧影珊。

等助手打开门才发现，门口的地上烟头早已堆积成小山。显然欧姑可不是只等了三个门铃。

助手试图解释老板切断了门铃只为了搜寻信息时无人打扰。不过欧姑并不准备给这个待在冰水里快一个小时的可怜助手说话的机会。欧姑扔掉手上的烟，尖头的红底皮鞋将那根烟碾了又碾，最后直径走进密不透风甚至有些阴冷的机房。这位三龙会的实权人物身后的保镖们将助手推开，负责了整栋别墅的安全。

梁琪摇摇晃晃从电脑桌后站起来，额头上的汗水顺着眉头、眼角、鼻翼缓缓流淌，最终顺着下巴滴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小姑我……”

“啪！”巴掌迎接了上前的摇滚黑客。响亮的耳光让梁琪的大脑一时空白。

“敢卖信息给托特，你是不要命了么？托特工程雇的佣兵跑到基金会附近杀人，还死了一个基金会员工，奥托家下场会牵连到黑石金盾的。还有，你有没有想到雇佣兵会伤到小宁？”

欧影珊的声音低沉，镜片反射着幽幽的光，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梁琪捂着红肿的面颊，低着头，一时不敢抬头去看这个实际年龄比自己还小五岁的姑姑：“小姑你怎么知道的？”

这两个人一起长大，欧影珊住在梁琪家中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可以说欧影珊是梁琪照顾大的。只是，不知道从何时起，梁琪开始畏惧年少的小姑。好似这个常常把自己扮老的姑娘真的是一个阅尽人生的老妇，一双犀利的眼可以看穿一切。

“有人给我通风报信，有时候人工比网络更好用。”欧影珊摸出一瓶清新喷雾剂喷向口腔，“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还知道奥托伯爵越过朱森董事长派水利部的一名副所长带着三名助手、一名实习员工以及五名安保科主管准备去观河对水质化验。”

“但是现在新谷被封锁了。朱氏奥托生命科技的药厂和其他的药厂一样在查封。市政厅不会随意放行。”梁琪说。她想了想，向其他的助手挥手示意回避。“这些员工可不够走朱氏奥托的水质检测流程的。除非她们只走形式。”

“不太可能只走个形式。五名安保科主管不是黑石金盾的，而是乌尔鲁克的。”欧影珊说。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如果说一个副所长三个助手一个实习生是个应付差事的配置，那么加上来自都巴伐利亚最有名的特种部队的前乌尔鲁克士官军官……也就是说这件事可能会引发大型冲突甚至战争。

不知不觉，身上的汗冷透了，梁琪的大脑发胀，她瘫坐在松软舒适的电脑椅中，开始思索其中的问题。

“现在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连小宁的生命安危都不顾，卖消息给托特工程么？”

梁琪没有回答欧影珊，而是反问了一个问题：“对于你来说，是小宁更重要一点，还是三龙会三龙集团更重要一点？”

“小宁帮过我三个忙。”说罢，欧影珊摸出烟盒，一支烟夹在金属的指尖间轻磕烟盒好让烟丝紧实些。她思来想去，觉得在机房抽烟不太好，梁琪又有些香烟过敏，于是只捏着烟并没点燃。

短暂的宁静让梁琪明白了欧姑的回答。欧影珊与尹婴宁之前的情谊只有这样。只要欧影珊还完三个人情，那么尹婴宁在她们这边就什么也不是了，即便那姑娘是师傅的养女……

“比如……她把师傅的遗产借给你？钱不是早就还了么？”梁琪小心翼翼地询问。

“钱还了，人情没还。”

梁琪了然。师傅死后尹婴宁继承了那笔对于任何一个孩子来说可以说是一生衣食无忧的巨额财产。几年前欧影珊在大学为创业而苦恼时，尹婴宁毫不犹豫地将那笔钱给了欧影珊。

将一笔财富毫不犹豫地赠与另外一人，梁琪自问自己做不到。

当然，在那之后用短短两年时间做生意翻了几十倍身家后，欧影珊轻轻松松地将那笔钱换了回去。如今对于欧影珊来说，那点钱和一块钱与之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梁琪当然知道欧影珊是怎么身价暴增的。手段可谓冷酷不光彩。不然一个实际年龄只有23岁的姑娘是怎么一个人成为家主爬到副会长的位置上的？即便如此，冷酷的人也有她所看重的情谊。想来那三个人情没那么好还。

梁琪叹气，回答了欧影珊之前的那个问题。

“你记得师傅家有个姓赖的保姆么？师傅死后那个保姆做了一阵小宁的监护人。”

“我记得她死于车祸。新闻上说是一个酒驾的男司机开吉普车冲进了她打工的餐厅。”欧影珊皱眉，她上大学那会儿听说过尹家死了一个保姆，还在上中学的小宁为此哭得撕心裂肺晕倒休学了一段时间。能让总是笑嘻嘻的小宁哭成那个样子，大概只有将她从小看到大、比表姐尹溪淼更像母亲的保姆赖芸。

“酒驾的那个男的……”梁琪犹豫着、斟酌着话语。

“是三龙会的人？”

欧影珊的抢答有些狗血，但事实就是这样。

“对。”梁琪回答，“现在赖芸那从军的女儿回来了，她就在小宁身边。怎么会有军官会在自己的上升期、黄金年龄回来做一个整日忍气吞声的社畜？我猜她是来为她母亲复仇的！”

梁琪是个看重家族与结社的人。她从尹溪淼那学了黑客的技术，她一直用这门技术服务于家族与结社。因为有人维护那组服务器、构起一道代码古老可笑又坚不可摧的网络防火墙，黑石金盾才能作为一个安全承包商在新九岛立足、甚至承接朱氏奥托生命科技的长期委托。这让梁琪有着十足的荣誉感，她不允许有人威胁到家族。

欧影珊皱眉，赖芸的女儿赖秋葵，她小时候在表姐尹溪淼家见过的。她对那个寸头缭乱的姐姐没什么印象，那个姐姐大多数时间不是顾着自己的作业，就是面无表情生硬地给小宁讲故事。那会儿九岁的欧影珊听赖秋葵讲故事只觉得催眠，小小的尹婴宁却一直听得津津有味！

“三龙会的人为什么要杀赖芸？那个人的身份确认了么？”欧影珊抛出一个问题。梁琪就像藏于地下的鼹鼠一样，会用各种方式翻出腐烂于地底的消息。欧影珊觉得自己没必要质疑被挖出来的消息的真实性。

“我不知道。”梁琪说，“我是说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杀赖芸。但是死者是南区的一个‘快递员’，他身上的徽章与纹身都可以确认身份。他生前也没有与什么人进行可疑交易。”

欧影珊愣住，南区正是她起家的地方。也就是说，如果赖秋葵寻仇，最有可能怀疑到她的头上。

也就是说，梁琪如此着急没脑子地向托特工程出卖消息，是想杀掉赖秋葵、保护身为副会长的自己。

“‘快递员’么？也有可能是某次送货接触的客户委托他的，也许他们沟通时用了暗喻。”欧影珊说，“你太鲁莽了。现在赖秋葵没死，反倒是托特雇佣的军事承包小队近乎全灭。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想着去对付那女人的事，要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你不知道杀死赖芸的凶手，知道么？”

“我……知道了。”梁琪支吾回答。

欧影珊金属的指尖犹如钢琴家演奏，轻轻敲击电脑桌的桌面，她思索良久：“托特工程是吗？大老远跑到新九岛竟敢抢占本属于我们的项目。那就让托特的人明白，谁在观河说了算。”

梁琪追问：“要怎么做？”

“吃掉托特喽！现在朱氏奥托生命科技的人应该绞尽脑汁想办法离开新谷去观河做水质调查，那我们就送她们出去。”欧影珊嘴角勾起一抹不带一丝温度的微笑，“这件事我去做。”

目送着欧姑离开机房，梁琪有些手足无措，她害怕赖秋葵知道是谁出卖了她和小宁的行踪。就在这时，欧影珊站在玄关，摸出摩尔烟盒与小小的、左|轮|手|枪造型的打火机，她将先前敲打好的烟叼在唇间，举起打火机“枪|口”对准香烟。

“喂！小姑你不要在我的机房抽烟……”梁琪上前制止，她搞不懂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怎么染上这么不健康的东西的。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在她意料之外。欧影珊看了一眼梁琪，眼神冰冷，甩手扣动扳机打死了她的助手。

见鬼！那根本不是打火机，而是女士防身用的小左轮！

现在其他的保镖也掏出枪，在助手们的身上连开好几枪。最先被打死的那个助手身上又多了八个血洞！

梁琪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欧姑……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小姑会杀了她。

“泄露赖秋葵行踪给托特的是你的助手，不是你，知道了么？你只在赖秋葵查找托特信息时断了她的设备出于提醒她。”

别墅的大门打开。暴雨夹着冷风涌进潮湿血腥的大厅。手足无措的梁琪没注意到自己的汗毛全部立起来、眼神惊恐，像一只炸毛的猫。

欧姑登场！下一章主角回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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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Chapter.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