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君去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飞奴回巢时，日落月支西。翰林院不留人宿，众人见天已擦黑，纷纷停笔打算各回各府。

“听闻臻姑娘养出了并蒂牡丹，不知可否容我一观？”

见贺兰臻要走，李玉瑢忙不迭拿话将人叫住。

“双姝难得，理当开门迎客，请……”

“一同赏花？你们几时这般好了？”宋念闻声几步窜来。

酸溜溜的话从她嘴里说出反变了味，贺兰臻不给人眼色，也不同她计较。

“偏…不告诉你。”李玉瑢指尖点了点宋念脑袋，丢下她牵着贺兰臻的手匆匆离去。

二人漫步而行寂然无声，唯有一片跫音，贺兰臻猜到她来意，直言道：“玉姑娘意不在赏花，是有话要同我说？”

玉瑢颔首一动，“是，臻姑娘果然兰心蕙质，一点即透。”

“你是谁的说客？太后？临义郡主？荣王妃？总不会是……她？”

话存三分犹豫，贺兰臻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宋念。

李玉瑢摇摇头，“都不是。”

“不用你费力游说，我自能安然。”贺兰臻真言真语，不添半分假话。

见李玉瑢面带疑虑，似是不尽信，贺兰臻玉声，娓娓道来，“记得从前去太后宫中参拜，五皇子总是不说话，一个人静静地孤坐着、读书、作画，抚琴。杜倩雪嘘寒问暖，殿下要么不则声，要么敷衍了事少去搭理，我看着殿下是日日内有心惢，无人可诉。”

“五哥寒清，誓要当个玉清人。”李玉瑢解释道。

贺兰臻否道：“不对，我知殿下并非不通人情，哥哥在宫中伴读时常被四皇子欺辱，宫中人人避之不及，唯有殿下明里暗里相帮。说来可笑，我原以为殿下是个喜清喜净之人，也曾学着殿下抚琴，作画，万没料到殿下钟意喜欢的是念念，这个最爱闹腾的娇小姐。”

“可有不甘？”贺兰臻吐露真言，李玉瑢便壮着胆子问。

贺兰臻摇摇头，“有些人嫌夏虫聒噪，可有些人听着蝉鸣方能安心。深宫孤寂，连在那处生长的人也耐不住，我是个俗人，瞧不出殿下早厌恶了日日孤清。只怪我眼拙心浊，皮囊万象，这么多年只能瞧见表象，瞧不见内里。”

不知过了多久，贺兰臻笑道：“那日小燕山迎桃，殿下和念念共牵红绳，殿下给她簪花，念念摘花回赠，我便想明白了，我那点喜欢，不过是年少爱花赏花之情。她人好命也好，我等羡慕不来，若是自囚，不过是自增伤悲。太后娘娘良苦用心，召了所有人，将我等心思悉数掐灭，你不用帮念念做说客，她叫我一声姐姐，我打从心里认她作妹妹。她是什么底细，贺兰家清楚，我贺兰臻也清楚。我……同殿下早早相识未能成事，想是不入他眼罢了，殿下既认准了她，定是有过人之处，我又何必多言。”

“处处体谅，不愧是贺兰家女子，我不是替长辈来当说客的，是为你而来，你既自解放下，我亦能放心。”

贺兰臻低头一笑，“莫要捧高了我，若是输给旁人，我必定不服气，输给她，我心服口服。”

风卷起墙外片片春海棠，贺兰臻伸手去接，一瓣海棠落入掌心，“这么些年近水楼台，莫说月连影子也够不着，不是我的，放它随风去，世间万千颜色，何必强求这一色。”

“你方才给念念难堪，可是心里还有气？”李玉瑢试探道。

“她满口浑话，我说她几句也不为过。”贺兰臻面不改色道。

李玉瑢抿唇不言，她们这个好命的表妹，自生来便有王朝最大的靠山依仗，念念虽不爱挑事惹事，但说话行事百无禁忌，不耐烦时，来火气时，于口舌上惯会刻薄人，瞧瞧今日，便是凉王她亦照说不误。

“她再说不三不四的混账话，我先替你骂她。”李玉瑢也道。

“不用说谎哄我，你可舍不得骂她！更不用忧心我，若有闲心闲情不如去劝劝宫里的陈又昔，她苦恋凉王多年，若是瞧见殿下纡尊降贵对念念百般讨好，恐会气极自怨自伤。”话说开了，贺兰臻索性多言一些。

李玉瑢一声叹，“她是个可怜人，不能如愿，倒不如不曾认识五哥。”

那头的宋念将翰林院翻过来翻过去，四处寻不到陆定安，一问内侍，才知陆大人早回府去了……

她随表叔而来，青着脸走到翰林院门口，见宋家没差人来接，当场吩咐宋呈文道：“十七哥，快送我回府。”

十七少爷本在马上，妹妹一开口，一只脚踩在地上，不想瞥见玉车上的凉王凝他，转瞬间不假思索地抬起脚又坐回马鞍上，“不顺路，明义叫我去他那儿，别折腾我这马驹儿，凉王爷车架正合你意，快请殿下送你。”

这早就不是他的事了，一声长吁后马蹄声哒哒响，宋呈文喊道：“有劳殿下了……”

“凉王府和国公府一东一西，殿下也顺路？”贺兰祁连声问道。

他拖着病腿踱步至宋念面前，“不如随我走，我送你回去。”

凉王扶着车轼飞迅捷而下，“无处不顺路。”

“这……” 宋念陷入两难境地，贺兰祁极少主动与她交谈，若此处无一人在旁，她大可跟随贺兰祁一同离去。不巧的是孙如炼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三人，孙如炼不是个好相与的，凉王郡主二人不合传出，落下笑柄暂且不提，太后娘娘，郡主娘娘又如何安抚？

“祁哥哥，我随殿下去了，天快黑了，你也快回罢。”

“好……”贺兰祁低下眼，不再强求。

说罢，宋念向凉王走了几步，做出了决断。

凉王先一步登辕，随即手心向上，指尖向宋念，像是刺手的花藤朝她袭来，在贺兰祁孙如炼几人注视下，宋念微微扶凉王手，上车去了。

二女远远看着李宋二人缠绵缱倦，贺兰臻道：“揣着明白装糊涂，念念可比我活得通透，殿下可斗不过她。”

“五哥自己选的，是苦是甜都得他自己尝。”

“玉清人是当不成了，瞧，正甘愿伏低呢！”贺兰臻笑看凉王半嘲道。

马车惊动，宋念一个踉跄不稳险些跌落，李珩安稳扶她入怀，怀中人站稳后，不捉痕迹甩手将人推开，纵使失落，李珩也拿她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