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宫里正由淑娘娘侍疾,二姐姐直往皇后寝宫大哭了一场,娘娘病弱无力为公主淑娘娘辨明对错,二姐姐便强拉着淑娘娘一道去了太后宫里,求太后娘娘论断。”
宋念聚了精神细细听着,墨汁抹上了脸也浑然不察,韩家妹子停了笔在旁静静听着,不愿有半分遗漏……
玉瑢接着道:“你也知二姐姐现下最是受不得气,宜娘娘惠娘娘眼巴巴盼了好几年,也未得一个孙辈,对她这一胎百般重视,哪里瞧得见女儿半滴眼泪,二妃同去太后宫中质问淑妃,平日里同淑娘娘交的那点善,也全不顾了。”
“可恶,这上京难不成姓魏?淑妃娘娘一味包庇母家,太后陛下也容得?”宋念不服气道。
“二姐姐哭得委屈,淑娘娘不信自家侄儿这般荒唐不堪只道或是百姓误传,二人争执不下,太后也分不清,传唤陛下移驾前来评理,陛下本欲提魏俊安来,恰逢五哥入宫请安,将昨夜所听所见一一上告。”
“之后呢?”宋念再问。
玉瑢瞥了一眼李珩,想着五哥从不小器,又道:“虽说五哥哥平素自顾逸态横生,却也是个刚正可信之人,他素来不爱管这些,更不会上赶着主持公道,此一事可见魏家郎君恶行昭昭,五哥道出实情,淑娘娘怎会不信。”
“宫里如何处置?”
“陛下口谕‘魏俊安人品不堪,此生不可尚主。’淑娘娘先安抚好二公主,降辈赔礼道歉,叮嘱二姐姐千万保全肚中胎儿,陛下怜公主驸马受了委屈,又升了驸马一级官,此事便算做罢。”
“这些事五哥更为清楚,你怎么不去问他?难不成又斗嘴了?”
“不曾不曾……”宋念手忙脚乱忙给玉瑢斟茶,见玉面上迟疑,宋念笑道:“快别提他,他哪里有姐姐你机灵,我不问你难不成去问他?快饮快饮……”
“好妹妹,你少开金口,多写几个字,也好让我早些回去。”宋呈文头也不抬漫不经心道。
“你赶着回去作文章?学诗赋?别当我不知道,我可得慢慢来,省得你又去白送银子。”宋念坐正了白了他一眼。
“你既知我心思,可否再借我些银子?”
“你会缺银子?可是月钱不够?”李玉瑢不解,随口问了一句。
宋念指着宋呈文讥笑道:“你竟不知他成日里玩个什么……他呀……可是赌坊里的常客,你亲爷爷的嫡传亲弟子呢!”
玉瑢不再跟着笑,面上是难掩的失落,宋念慌了,知晓失言,连声赔礼道歉。
“无妨。”
玉瑢叹了一声,起身将宋念带至屋内一角,小声问道:“陈煦……还有明义可也同他一般?”
“我们一处玩的都不好这个,只有十七哥偏好这一手。”宋念凑近了玉瑢,在她耳边回答。
见四下无人,宋念又想起一事,“玉瑢,我且问你,昨日凉王殿下可曾在太后面前提及我?”
“五哥只告了魏俊安的状,旁的一概未提,更未曾提过你只言片语,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二姐姐三两句话便说漏了嘴,将你在水月楼里把酒言欢,大摆宴席一事和盘托出。”玉瑢面露难色,宋念的面色也越听越如她。
二公主行事果然毛躁,不存半分心计。
“那太后娘娘?”
“娘娘说水月楼你也去,五哥哥也去,想来必有妙处,哪日将楼里人叫进宫,让她老人家也跟着瞧瞧。”
宋念大为木然,绕了一大圈,终是想起四公主来:“四公主呢?”
“她呀,草包一个,不知躲在哪处哭鼻子吧!”玉瑢无奈道。
话休烦絮,再说宋念本性疏散,平素习字多为着翁兄夸耀,如今拘着,反不自在,写一两个字便咋舌称好,吃一口茶,来一口饼,又或是打着研墨的幌子偷懒,午时三刻一过便停笔,找了一张空案伏在上头休憩。
见她睡得熟,来人不敢惊扰,拿帕子帮她擦净脸上的墨迹,等到回身之时,目光撞上贺兰祁,贺兰祁看着凉王,片刻之后,垂下眼去。
“旁人想来还来不了,她倒是睡的熟。”孙如炼嫌道。
“她非孙氏,表兄无需太过严苛。”李珩道。
孙如炼笔尖一顿,一句话直戳进他的软处。
“勤练十多年,她的一手字确实不差。”
玉瑢随声望去,帮腔并非宋念的十七哥,而是贺兰祁。
“千挑万选选了这么一个人,表弟莫不是看上皇位了?”
“你……”宋呈文应声而起,生怕吵醒十七妹,压低了声,“你少胡咧咧!”
凉王眸色温润,不露痕迹道:“表兄顾好自己,这些话叫舅舅听见了,怕是母后也护不住你。”
孙如炼气红了眼,欲拂袖而去,韩双马煜安双双上前,一番好言相劝这才将人按住。
案上之人不知睡了多久,一睁眼见唯她一人休憩,不免心生愧疚,宋呈文装腔作势地教训着:“你少惹事,过些日子咱们家老太爷八十大寿,父兄可下了通牒,第一你不许吃酒,其二我不准赌钱,再三许明义不准再耍贫嘴逞能出风头,再犯事,咱们仨没一个能逃过。”
“知道知道,那日我哥哥也去,孙世兄,马世兄,韩世兄,祁哥哥,正好我引你们相见。”宋念时刻不忘顾则。
马煜安笑道:“极好极好,顾世子必定也是极好……”
话未说尽,他睨见殿下不悦,立刻住嘴,不再多言。
“给老太爷祝寿,何故不宴我?”久不开口的凉王冷不丁一问。
宋家何故不宴请凉王,宋念如实告知:“殿下尊贵非凡,只怕有心人说我宋家攀附。”
在场的除了凉王殿下无一不被宋家宴请,实是宋家之疏忽遗漏,宋呈文笑着,写好了一封帖子,拽了章子盖了上去,将帖子递给了十七妹,“这不就齐了。”
宋念心领神会,不得不双手呈送给凉王,面上笑着:“还请殿下赏光。”
凉王接过帖子,礼貌回礼道:“多谢!”
眼睛止不住偷看凉王,宋念的心思活泛也不住地活起来,细究这人还真是古怪,玉瑢说他不爱管闲事,她宋念却道非也,一夜未睡仍不忘进宫诉状,凉王殿下对四公主处处维护,实非冷心冷意之人。
失了了圣心,没了淑妃帮衬,魏家是救不活了,此刻她再不想法子犯事,可真得乖乖嫁给凉王,余生可谓是再无乐趣可言……
须臾间,她双眼一亮,来了主意变脸笑道:“凉王殿下和臻姐姐都是左手习字,太后娘娘不会做媒,依我看,你们才该是一对儿。”
“世上有多少惯用右手之人?难不成通通都是夫妻?”
“正因稀少,更是有缘。”宋念贼心不死,嘴也不知停。
“殿下送的白玉凤簪,你怎么不戴着?定亲多日,你怎么还唤殿下?莫不是对婚事不满?对凉王殿下不满?”
宋念哑然不作答,贺兰臻几句话便将人治得吞声踌躇不敢再言,字字点在宋念心上。
没消停一会儿,宋念又小声嘀咕起来,“臻姐姐,我姨家有一表兄,说话与你甚是相似,哪日表兄来京,我必得介绍你二人相见。”
“不必了,我不想见。”声冷而凌厉。
“哦……”
这一声哦将她平日费心滋养的傲气悉数散尽,除开孙如炼和贺兰祁,无一不笑话,其中韩家兄妹和马煜安最甚,平日里被她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气模样镇的不敢造次,此刻一瞧,就是个有着小脾气爱玩闹的世家姑娘。
旁人倒也罢了,李珩也一同低首浅笑,半分不差全落入宋念眼中,她恼羞成怒,继而张口不出声地命令凉王:“不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