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口弥勒一事逢凶化吉,卫家人自觉无以为报,阿楚无意深谈,于他的确也算不得什么,只三两句草草揭过了此事。有了他这层关系,珑金帮日后对卫家必然多加照拂,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既是因祸得福,必有一顿大吃大喝,阿楚被卫家婶婶和婆婆摁着饭碗夹菜,吃的险些走不动道儿。
……
夜已深了。
阿楚绕着青砖井一圈一圈的散步,永昌自是不如燕京之流繁华,此刻放眼望去,万家灯火只剩了零星几盏。
“覃掌柜留步,我家主人有一事相求。”
一道声音自身后的阴影里传来,听着倒是客气的紧,只是月黑风高的,你家主人有一事相求?
阿楚顿住脚步,缓缓回过身去,那是一个长相斯文的中年男子,不像是靖宁人士。肤色苍白的能瞧见皮下淡青色的血管,一双狭长的眼睛里掩着阴翳与凶狠,这一眼,让阿楚想起了悬崖上专食腐肉的鹫鸟。
不是个善茬。
那人走上前来,随手展开一张残缺不全的绢布,雪白的绢布之上,是一副工笔画就的女童戏梅图,被裁掉的那部分瞧着应当是落款。
这张绢布阿楚见过,只不过上次见时,还没有角落那道干涸的血迹。
包子头的女童披着明艳的绯色斗篷,粉嫩的脸颊周围是一圈根根分明的雪色狐狸毛,白胖的手指拂过枝头点点红梅,煞是娇憨可爱。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伸出的手腕上,带着的一只冰飘三股麻花绞丝镯。镯上以石青色流苏细线缀着一方小巧的灯笼状雕花碧玺,上头镂空的花纹里隐隐含着篆刻的‘卿安’二字。
不论成色或是解玉手法都非比寻常,只消一眼便知非富即贵。既是仔细裁掉了落款,想必画中绝非一般人,甚至是永昌寻常百姓都可能知晓的人物。
“永昌盛传覃掌柜师从鹿台隐士,小小年纪便擅攻玉之术。”
那人轻轻一笑“这画中绞丝镯乃家主爱物,多年前不幸损毁,是以心中一直有憾,覃掌柜若是肯赏脸,家主可以金珠万颗相酬。”
阿楚只淡淡的看向那人“听闻,北城瑞玉坊已多日未曾开张了。”
那人似是有些意外,也因这句话终于开始正视眼前乳臭未干的小子,顿了顿,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覃掌柜这是,嫌在下开的价码不够?”
恐怕不是一只镯子的价码,而是他这条性命。
“在商言商罢了,赌命的买卖我还从未做过,万一血本无归,恐怕只能去阎王殿说理了。”
“覃掌柜多虑,在下此番前来是诚心做买卖,瑞玉坊确然已经不会再开张了,想必,阁下不会是那般敬酒不吃的人。”
这人倒颇有些暗器明发的坦诚。
“敬酒,也得有命喝。”
对方似是没有料到阿楚会拒绝的如此干脆,神情竟露出些许兴奋感,袖中滑出一把精致的短刀,刀刃泛着蓝光,显然是喂了毒。
“眼下还能如此镇定,覃掌柜倒真是好气魄,好胆量。”
阿楚抬手,袖中飙射出一支两寸长的精钢小箭,擦着那人的眼角划了过去,留下一道血痕。
“星月崖的饮羽,倒是小看你了,看来乌山那三具尸体也是你的手笔了。”
男子舔了舔手上的血迹,弯刀随即冲着阿楚头顶劈下,阿楚后退两步,握住了袖子里的东西。
一道品月色人影自屋顶落到他身侧,身法极俊俏,弯刀刀势随即被一柄玉骨扇架住,他在出手之前已不知在屋顶呆了多久,地上的两人却一个都没有察觉。
中年男子直觉不妙,一个手上持有星月崖暗器的小子已是不好对付,若是再加上一个深不可测,今夜恐怕无法全身而退。
权衡之下,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人已走了,穷寇莫追的道理阿楚还是懂的,回身看向锦袍公子,也不愿废话,只懒散道谢。目不斜视的抬脚走人,刚走两步却叫人拎着领子提了回来。
“闻先生的嫡传弟子,倒真是叫人开眼。”
“你是怎么知道的。”
“闻先生绞丝手法世人皆知,活环玉链雕亦是独步天下,在下手里正巧也有几样。”
“所以?”
“所以,你故意引这群人找上你。”
“那些人手上有条人命。”
“那些人手上,可不止一条人命。”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少年手指微动,玉骨折扇划开,纯白的扇面在月色下泛出水波般的光泽,上头原是以同色丝线绣出的繁复精致的暗纹。
“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