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行景目色微沉。
戚明月继续道:“你自己胆小如鼠,怕这怕那,可我却不怕。本姑娘连群狼都不怕,还怕几个宵小之徒?”
戚明月说罢,便不再理会朱行景,她骑着黑旋风,慢悠悠欣赏着南方山景。
这样的重峦叠翠,青绿山色,在北方可是看不到的。
朱行景暗暗叹了口气,又折回了队伍中段。
路过一处小村时,李华过来问戚明月:“戚姑娘,现在已过申时,在往前走便没有落脚的地方了,可要在此处宿一晚?”
戚明月当场否决:“不必,时辰还早,继续赶路。”
李华犹豫道:“若是继续赶路,今日天黑后便只能在野地露宿了。”
“那就露宿。”戚明月一点儿不觉得露宿有什么问题。而且,她还十分期待露宿呢。
宋千户虽然说把押送废太子的事情托付给了李华和谢岑,但此事责任重大,李华也不敢随意做主,便决定听从戚明月的吩咐。
若是真出了事,便推到戚明月头上去。
于是队伍继续向前。没多久,夕阳落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李华便命众人在路边就地过夜。
李华一声令下,众人便立即分成几队各行其事,或在附近巡视,或去搭建帐篷,又或者去捡柴起灶。
戚明月找了块石头坐下,她正惬意欣赏余晖霞光,扭头一看发现不远处一棵树下,朱行景正舒舒服服坐着歇息,而谢岑竟然在一旁往地上撒着什么,应是驱虫药粉。
好家伙,废太子不仅不用干活,还有人服侍。
这像话吗?
戚明月看得怒火中烧!
她立即起身向废太子走过去。谢岑这一路都在提防着女霸王,见她走过来,连忙起身站在废太子身边,一脸警惕看着戚明月,如临大敌。
戚明月嗤笑一声,然后低头对废太子道:“起来,本姑娘要坐这里。”
谢岑气得瞪他。
戚明月转头用更凶狠的目光去瞪废太子:“听见没有,再不起来本姑娘一脚踹飞你!”
“……你!”谢岑忍无可忍,他不由得看向朱行景,只等殿下一个示意,他宁死也要与女霸王一战。
可朱行景却从容站起,走到一旁,给女霸王让出了位置。
只见那树下的位置还铺了一层布,这谢岑是生怕废太子多吃一点儿苦呢。
戚明月鸠占鹊巢,笑吟吟着在那个位置坐下,然后对废太子道:“本姑娘乃千金之躯,今夜却要露宿野地,虽说有帐篷,但睡在地上难免硌得慌,朱行景,你去收集些草,给本姑娘帐篷里铺个草垫子来。”
谢岑看不得殿下受辱,立即道:“我去。”
戚明月脸一沉:“谢岑,你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了吗?你是锦衣卫,不是朱行景的小厮!人家李白户忙忙碌碌安顿一切,你却在这里伺候一个庶人!你不想干的话,还是趁早滚蛋吧!”
谢岑气得红了眼,朱行景却按了按他肩膀:“谢侍卫,戚姑娘说得没错,你做自己事情去。”
“可是公子……”谢岑还要说话,回头去见朱行景看他的目光微沉。他在殿下身边多年,自然知道殿下心意已决,他不必多说了。
谢岑只得点头,走去李华那边,和他分担事务。
而朱行景在戚明月的注视下,开始在附近搜寻。他随身携带匕首,遇到合适的草便蹲下来切割。
即便是割草,废太子行动之间也尽显风雅从容,看着不像是在割草,反而像是仙人在采集仙草。
戚明月便坐在那里欣赏废太子“优雅割草”。
不多时,朱行景便收集了一堆草,他见附近没有合适的草了,便走近戚明月,指向不远处的林子:“这处草不多了,我想去林子看看。”
戚明月扭头看了一眼那边的林子,距离此地二十多丈,并不算远。
朱行景身份特殊,自然是不能放任他一个人过去。
戚明月起身:“一起去。”
她跟着朱行景往林子那边走,又扬起声音跟李华打了个招呼;“李侍卫,朱行景说要出恭,我带他过去。”
戚明月有意放大声音,她这一声洪亮如钟,让附近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李华等人沉默。
走在前面的朱行景浑身一僵,他神色无奈,收整好心绪,抬脚继续往前走。
戚明月便在他后头不紧不慢跟着。
很快,两人便到了林子中。
朱行景开始收集软草,而戚明月便跟在他身后,百无聊赖的四处看着。
她目光一扫,忽然面色一凝。
戚明月转头去看朱行景,见他还蹲在地上割草,便道:“我去那边出恭,你别过来。”
“……”朱行景正在割草的手霎时停住。等他回过神来,只听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
戚明月快走几步,很快便离开了朱行景十几步之远,她蹲下身子,从一处灌木中取下一片破布。
这是一片黑色布料,看颜色材质,像从夜行衣上剐蹭下来的。
戚明月将破布收好,又仔细观察周围境况,果然在地上发现了脚印,而且看脚印的痕迹,应是一日内留下的。
戚明月顺着脚印探查,发现脚印往林子深处去了。
她双眼微眯,也许,潜伏者就在林中深处。
戚明月往深处看了几眼,天快黑了,林中深处一片漆黑,像是隐藏着无限的危险和杀机。
她嘴角慢慢勾起,而后转身,往朱行景方向走过去。
戚明月回到原来位置时,朱行景身边已经堆了剁草。
听到戚明月的脚步声,他犹豫着转过身来,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两息又移开:“……好了?”
戚明月点头,她指了指方才自己过去的地方:“那边的草不错,过去看看?”
朱行景却摇头:“够了。加上之前的,这些草足够铺一方草垫了。”
“只够我用的草垫,却不够你的。那边草多,过去割一会儿就够了。”她难得语气温和起来。
可朱行景却不去,他淡淡道:“我一个庶人,哪里用得着草垫?”
被自己曾说过的话堵回来,戚明月有些气急败坏:“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怕我会害你?”
朱行景瞥了戚明月一眼,慢吞吞说:“倒也不是。只是不想踩到什么脏东西。”
“……你!行,好心当成驴肝肺是吧,你今夜就睡地上吧。”说罢,戚明月一甩袖子,往树林外走去。
朱行景抱着一剁草跟上。
营地里,李华已经招呼众人分批用晚饭了。
他给戚明月、朱行景留了位置,见两人回来,赶紧大声招呼:“戚姑娘,朱公子,来用饭吧。”
一起用饭?废太子配吗?
戚明月看向朱行景一眼,正要骂人,朱行景却已经先发制人:“戚姑娘,我先去给你铺床。”
戚明月张开的嘴巴又合上,一脸悻悻。
为什么她每次羞辱朱行景,总觉得差一点点意思呢?
废太子去铺床,戚明月在火堆边喝着热汤,啃着热饼,但心里还是怎么高兴。
不多时,朱行景过来,当着李华、谢岑等人的面回复:“戚姑娘,床已经铺好了。”
他面色淡然,仿若自己真是戚明月贴身小厮一般,浑身上下无半点恼羞之色。
戚明月哦了一声,将陶碗里剩下的汤往嘴里一倒,又端着半块饼子,往自己营帐走去。
她得回去好好想想,接下来要如何羞辱朱行景。
戚明月的帐篷在营地边缘之处。这是她要求的,她觉得自己武功高,不需被人围在里面保护。
戚明月掀开门帘,借着月色,看到账内铺着厚厚一层草,最上面还覆了一件披风。
那是一件雪色的男式披风,她用脚趾都猜到是谁的。
哟,又温柔小意了呢。
戚明月十分感动,然后一屁股躺下,将双手枕在脑袋后,她翘着腿儿,嘴里叼着饼子,心里却想着林子藏着那些人,他们应该是冲着废太子来的。
那些人什么时候才动手呢,她都有些等不及了呢。
她把半张饼吞下肚,打了个哈欠,翻身睡在床上。披风上传来淡淡的茶香味,戚明月吸了吸,然后伸手去扯披风上的系带。
她的思绪回到了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