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走似的游玩结果就是第二天彻底“瘫痪”,最后一天假期,文珊和楚小雨是在床上度过的,连李今樾把她的书包送到楼下,都是楚妈妈帮忙下去取的,俩人隔着一堵墙哀哀戚戚叫唤着,即使休息了一整天,第二天开学上楼梯时腿还是酸痛得打颤。
预备铃打响,在楼梯间磨蹭的学生加快脚步,只余文珊和楚小雨扶着栏杆艰难挪步,一边哀嚎腿要废了,一边心里急得不行。
今天早上曹女王要开班会,迟到的都要罚站。
“四楼了,再坚持坚持。”文珊给彼此打气,却觉得心口的气只出不进。
身侧一人影“嗖——”地飞过,蓦地在几级台阶上停滞,后退两步,侧头:“文珊?”
李今樾视线在她苍白的脸上逡巡,眉头紧拧,走到她面前背过身,将衣角拽出一块小揪揪塞进她手里:“抓着。”
“谢了。”文珊没客气,抓紧后,让楚小雨抓着自己的书包带子,终于踩着上课铃打响抵达教室门口。
“你们三个,给我站住!”张胡子恰好从隔壁班后门出来,迎面撞见三人,顿时横眉竖目,将三人赶到栏杆旁站着,视线冷冷扫过去,手指来回指指点点,“你们三个,高三第一天就迟到,你们这是来上学的还是来玩的,啊?看看你们班,再看看其他班,哪位同学像你们这样懒散,一点做为高三生的意识都没有?”
正教室指挥课堂纪律的曹久久听到门口的训斥,快步走出来:“张主任,我要上课了。”
张胡子看也不看,一摆手:“你先上你的!”
三人互相对视几眼,默默低下头不语,张胡子视线向下,抓起臂弯里的戒尺狠狠抽打下去:“手!手!”
“啊!”楚小雨被打得痛叫一声,忙收回拽着文珊书包的手揉了揉,文珊也吃痛倒抽一口气,松开李今樾的衣角。
李今樾瞳孔紧缩,手指猛地蜷曲起来,硬生生忍住想要触碰文珊的冲动。
曹久久脸色骤变,满眼不认同,冷声又喊了一句:“张主任!他们要上课了!”
张胡子像是没听见,挥舞着手里的戒尺:“你们俩个,俩个女生啊!”
戒尺在俩女孩面前不到一寸的距离晃来晃去,带出划破空气的劲风,各挨一板子的文珊和楚小雨害怕地朝后缩了缩,张胡子像是怀揣着什么羞耻的难言之隐,“俩个女生,成绩那么差,还跟……跟同学拉拉扯扯,还有没有一点羞——”
“张主任!!”
“我昨晚打架了!”李今樾突然仰头大喊,嘴角的乌青暴露出来,模样看着还挺骄傲。
“你,你……”张胡子嗓子像是被什么卡住,话音一顿,注意力骤然被转移,看着眼前未来的清北好苗子一副吊儿郎当模样,高高扬起戒尺,却始终打不下去,痛心疾首,“说了多少次,不准打架不准打架!你耳朵是不是聋了!你,你真是气死我!说,是哪个学校的?叫什么名字?我非要找他们学校领导好好理论理论!”
“张主任!”曹久久一把抓住戒尺,强行挤到张主任面前,将文珊三人挡在身后,她个头还没文珊高,看向张主任时仰着头,眼光坚定,语气强硬,“张主任,现在是上课时间,我们作为教师,没有权利剥夺他们的受教育权,如果您想教训人,麻烦请回家教训自家孩子。”
校园里响起朗朗读书声,21班门口的空气却像静滞一般,曹久久侧头瞪身后呆滞的三人,呵斥道:“杵在这做什么?还不进去上课,要我请你们吗?!”
三人逃跑兔子似的溜进教室,在一众好奇的视线下刚准备坐回位置,曹女王走到讲台上一拍桌子:“你们三个给我站着!迟到这么久还好意思坐!”
三人相视一眼,老老实实地低头站在位置上,周遭或幸灾乐祸或同情的目光投射过来,文珊翻看着语文书,神色自若,心中没有第一次被罚站时的慌张羞耻难堪,只有出乎意料的平静。
文珊把自己此刻的心理情境理解为,跟身边俩人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她脸皮变厚了。
这一天,21班全体正式进入高三阶段,初夏的风吹拂一张张朝气又略显稚嫩的面庞,五楼四周没有物体遮掩,金黄色骄阳尽数洒进教室,曹久久负手在过道来回走动,凌厉的视线落在每个人身上,语调平缓却直击心脏:“同学们,想象一下你们一年后的今天,是心满意足?满怀信心地揭下黑板报上的心愿贴,还是噬脐何及?捶胸顿足地感叹悔之晚矣。”
“前两年,你们披星戴月,无论风雨,无暇顾及四季花开,大多数睁眼时天色是昏沉的,闭眼前只有一片暮色,你们尝了许多不可与旁人道也的苦、痛、难,艰难险阻的荆棘之路已跨过三分之二,余下少半路途,是坚持下来让这片荆棘之路开出人生之花,还是畏葸不前辜负足足奋斗两年的自己?”
曹久久重新站在讲台上,视线落在板报上那密密麻麻的心愿贴上,缓缓说道:“想想那个或许在深夜还在咬牙坚持两年的自己吧,甘心被辜负吗?”
讲台下沉寂一片,同学们大多低着头,或是双拳紧握,或是神思凝重,教室里的气氛比初夏阳光还要热烈蓬勃。
无人甘心。
曹久久从讲桌抽屉里掏出一块牌子和几个五金工具,在全班注视下,将班牌换了下来,文珊看着那崭新的班牌高高挂起,终于清晰深刻地意识到,她的高三生活要开始了。
接下里,就是迎战期末考试,这场考试与下学期分班挂钩,文珊的成绩很不稳定,忽上忽下,难保期末不会掉排名,楚小雨成绩更惨烈,上次小考的排名直接卡在进实验班线上,照这样下去,俩人极大可能会在下次分班时分开。
“啊啊啊,我不要,我不要分开啊!”楚小雨看完上次成绩排名后,扒在文珊肩膀上哭嚎。
文珊嫌热,给她拍到一边:“那你还不快看书!”
楚小雨闹腾一会,安静窝回去看书,文珊想起成绩单上那惨不忍睹的语文成绩,从桌洞最里面掏出蓝色笔记本。
其实自李今樾把这本本子给她后,文珊就没怎么看过,不是她不想学,而是她不知道怎么学,积累本上罗列了高考所有必考知识点,包括不限于词语解释,常见病句类型,文言文常考注释,及近三年感动中国名人案例等,很全很多,多到文珊一翻开就头疼,渐渐翻得就少了,再后来就没再看过。
成绩迫在眉睫,文珊再一次翻开笔记本,瞅了几页,头疼眼晕,纳闷李今樾是怀揣着怎么样的心情,能把这么晦涩繁多的知识点,整齐仔细地罗列到一个本子上的,她好奇侧头,想咨询一下,却瞧见李今樾面色凝重,手指捏着上次考试的成绩单,就那么两页纸,被他反反复复翻来翻去,看了一遍又一遍。
文珊感慨,又觉羞愧,瞧瞧人这自觉性,都第一了还这么有危机意识,对比之下,自己像是被拍在墙上的咸鱼。
“别看了,放宽心,你下学期肯定能回尖子一班。”文珊瞥了一眼他那逆天的分数,心里再次膜拜,咨询变求助,积累本摊开往两人桌子中间一摆,“你能不能教教我,这么多知识点你是怎么记住的?”
李今樾把成绩单放在桌子上,深深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看积累本,这本子他送出去几个月了,碰到她拿出来看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拿过积累本,随意翻了几页,问:“你看到哪了?”
文珊觉得别人送的东西应该表示喜欢,说:“挺多的,不过就是记不住。”
李今樾手指摩挲着崭新的页脚,淡淡哦了一声,骗子。
“那你平时都怎么学的?”
文珊纳闷,语文还能怎么学,就那么学呗,“看,读,背。”
“错了。”李今樾认命似的长吁口气,随意翻开一页,指着‘居’,“居,动词,第一个意思‘居住’,第二‘占有’,那哪句话里‘居’是‘居住’的意思,哪句里又是‘占有’的意思?”
文珊茫然摇头。
“我举个例子,《愚溪诗序》。”李今樾抛出话引导她,“想一想,哪句话里有‘居’?”
“……冉氏常居也。”
“什么意思?”
“有个姓冉的住在这里……啊,我知道了,这里的‘居’就是居住的意思。”文珊眼睛一亮,“‘得泉焉,又买居之’的‘居’是占有的意思。”
李今樾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点头,又往后翻几页,说:“知识点都是固定的,关键在于你的积累和复习,我给……我在本子上写得比较精简,没有例子,目的就是为了在看某个知识点时,让自己去思考回顾之前所学的句子,这样才能把知识点和课文联系在一起,在背诵理解句子的同时,更加深刻的记忆……下一个,你再看看,‘得’有两个意思,分别对应哪两个句子?”
在李今樾的引导下,文珊很快掌握方法,再次看笔记本时头也不疼了,眼也不晕了,连炫语文试卷也不费劲了,学习起来嘎嘎有劲,学了一段时间后,某天她翻开之前的语文试卷,发现上面一些错题,现在只瞅一眼就大概知道怎么错的了。
李今樾见她学得起劲,晚自习时都会抽时间带她一起学习积累本,长此以往,文珊渐渐体会到学习语文的乐趣,在某次语文课上完美回答苏老师的问题被夸奖后,积累本更是被她走哪带哪,随走随看。
李今樾瞧她把本子跟带挂件似的带着,听她说睡觉前还看会几遍,心里有股莫名的滋味,咋说呢,其实是有些羞怯的,特别是一想到她可能看着看着睡着了,积累本就挨着枕头跟女孩共处一夜,霎时心就像蚂蚁咬了一般,又麻又痒,挺不好意思。
但他一个一米八七、号称一中扛把子的大男人怎么能说羞呢,他也只能在文珊一次次感觉自己语文在进步,然后抱着本子朝他展露出满是崇拜的星星眼时,大手一挥,通红着耳根表示,这都是小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