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芮扬怀着一丝侥幸,换了一种问法,“你不是天呈酒庄的顾问律师?”
“不好意思,刚刚没有自我介绍。我是尚品律师事务所的孟超卓,也是京海商超集团的顾问律师,受倪小姐委托,过来协助处理相关事宜。”
周芮扬总算接受了这位孟律师不是自己人的事实,也明白宋偲文之前说的生意伙伴是什么意思了,原来是京海商超集团家的千金。
她将名片放到了一旁,“找我是处理什么相关事宜?人我已经送去医院了,医生说他没什么大碍,他爸妈也已经到医院了。还有,我不认识你说的倪小姐。”
孟超卓赔着笑,“请问是您送宋先生去医院的吗?”
既然已经连她名字都知道了,周芮扬不相信这位孟律师对自己一无所知,但对方态度还算客气,她也没直接挂脸,只是平淡地陈述了事实,“他让我帮他喊救护车,我就打了电话。”
“宋先生摔倒时,是不是只有您一个人在场?”
“如果你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摔下去的,直接去医院问他是最快捷的方式,他这会儿应该还醒着。”
“周小姐请您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也没有逼问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进一步了解当时的情况,以便厘清主次责任。”
“我人都到这儿了,但凡知道的,肯定会一五一十跟警察交代清楚。至于不知道的事情,当着警察的面,我也只能如实回答不知道。”周芮扬走了几步,把填完的信息表递给了窗口后面的工作人员,“麻烦您帮我看一下这样填可不可以,还有我的身份证。”
工作人员将她填写的信息和证件进行了核对,又复印了一份身份证,对她说:“你先在旁边等一会儿吧,现在还在处理其他案子,一会儿有人过来喊你,你再过去。”
“好的,谢谢。”
周芮扬回头找了个位置坐下,隔着一层单裤,金属座椅冰凉冰凉的。
孟超卓也跟过来,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这个点儿,派出所还挺忙的。”
周芮扬没搭腔,她望着几米开外的地方,有一组人马正在扯着嗓门儿互相问候对方祖宗,吼得震天价响,好在很快就被巡警拉开带进去了。
“周小姐,您还是第一次来派出所做笔录吧?好端端的,摊上这些事儿也真是够倒霉的。我听说宋先生是一路追着您,结果摔到楼下去的?”
“我无所谓什么倒霉不倒霉的,不过是路过。我背后没长眼睛,更不知道他是一路追着我才摔下去的,反正监控我们也都交给警察了。”周芮扬已经厌倦了这个一整晚一直在重复的话题,她偏过头对上孟律师审视的目光,“你从谁那儿听说,就该跟谁求证,是这么个道理吧?我应该没有义务自证清白吧。”
“当然没有,”孟律师摆摆手,“还是多亏了您在场,宋先生才能第一时间在医院接受治疗。至于经过,肯定是本人才最清楚嘛。好在他没出什么大问题,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什么十万火急的要事,也是着急忙慌赶过来了。”
这会儿贴金不管用了,周芮扬并不关心他这笔外快赚得多么辛苦或容易。先前等车时还有半集短剧没来得及刷呢,她从包里翻出了蓝牙耳机,还没连上,手机就响了,又是一个陌生来电。
不会是医院那儿又出什么问题了吧?这次,周芮扬不敢再一刀切地当作诈骗电话直接挂断了。大厅里有点儿吵,她打算出去找一个安静点儿的角落。
大厅的玻璃门向外推到一半,被人从外面大力拉开,一阵凉风伴随着淡淡的香气就飘了进来,短暂地冲散了室内混合着烟草味、汗味和驱蚊水的大杂烩。
虽说女士优先是国际惯例,但在日常生活中很少被自觉贯彻执行,周芮扬不止一次被松手后回弹的玻璃门撞到过肩膀。但出于最近在酒庄养成的习惯,她还是主动往旁边让了一下,不过对方已先于她向后退了两步。
电话里没有声音,她也没有先讲话,只等对面提示身份。
“喂。”电话里传来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学姐?”
可是,与此同时,似乎又是在电话以外响起了同步回声。
隔着玻璃大门,刚刚迎面而来又退出去的人朝她笑了笑,一手举着手机,另一手撑着大门的不锈钢扶手,手臂上还搭着外套。
“还真是你啊,学姐。”对面的口型和耳畔的声音,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周芮扬看到他伸出拇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一下,自己这边正在接通的电话就被挂断了。
Noah从门口走了进来,身后的玻璃门里外里摇了几下,合上了。
“你怎么有我电话的?你怎么也来这儿了?”
“是瞿秘书让我来这儿找人的,她给我的电话。”
答案已经了然于胸,但周芮扬还是觉得眼前的场景有点儿过于跳跃,“瞿秘书让你来这儿找我?”
“是的,你还没开始做笔录吧,看来我赶上了,真是太好了。”
“你又回到律所实习了?”没等Noah回答,周芮扬心虚地看了一眼还在座位上暗中观察的孟律师,小声问道,“是不是你们律师没空,派你过来撑场面的?”
“不好意思,事出突然,我们律师有预约,我先过来替他。”
“啊?”对面派的可是人精,这边的律师只塞过来了一个实习生搪塞?
不过,谁让她在瞿秘书面前故作坚强表示不需要外援呢,难为瞿秘书还硬是给她安排上了,其心可嘉,她也没什么立场再抱怨什么了。再怎么说,人家肯定要比她这个门外汉专业得多。
“事情的经过,瞿秘书大致都跟我说了,也已经把授权书发给我了,需要你再补签一下名字。”Noah低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去那边的台子可以吗?”
不知怎的,周芮扬一下子想起了他那不甚熟练的茶道技术,反而现在这副样子看上去更专业一些。
见她没反应,Noah笑了笑,“这种程度,我还是能搞定的,你就相信我吧。”
“哦,不是,我没不相信。但我该怎么称呼你?你叫什么?”
“我姓陆,陆以诺,以为的以,诺言的诺。”
“我待会儿有没有什么该说、不该说的呀?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对方问什么,你就说什么,不用一下子说得特别详细,根据对方的问题来。不记得或者不知道的就照实回答,我会记下来,我们事后再回去确认。”
“哦,好。”周芮扬点点头。
“周小姐,这位是您的律师吗?”孟律师的声音在周芮扬背后响起了。
“是的,我是天呈这边的律师。”Noah从周芮扬对面绕到了她背后,挡在了她和孟律师之间,“您好,我是天合律所的陆以诺。”
“您好,我是尚品律所的孟超卓,也是京海商超集团的外聘顾问之一,这是我的名片。”说着,孟律师就又从名片夹里取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
“谢谢,”Noah接过来收好,也呈上了自己的名片,“这是我的。”
连实习生都有名片,看来这家律所还是挺有规模的,周芮扬好奇地伸出脑袋,正准备一探究竟,孟律师就已经伸手接过名片,并且盯着名片看起来了。
“我记得天呈的顾问好像是秦冠筝律师吧?你是她团队里的?刚毕业?看你好像还有点儿面生。”
“我在秦冠筝律师团队,她也是我的带教。今天本来应该由秦律师过来,但她有其他预约在先,暂时脱不开身。今天就先由我来跟进,后续有可能会换回秦律师,我先和您说明一下。”
“哦。”孟律师拖长了尾音,笑着说,“没关系,我们这个案子很简单的,可以调解就尽量事前调解掉吧。”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就我目前所了解的情况,好像很难直接得出主要责任在我们这边的结论吧。如果那样,也就不一定有调解这一说了。总之,我们还是先看看警察这边怎么判定责任吧。”
周芮扬默默观察着对峙的两人,已然忘了自己还在漩涡中心。这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就算是装的,也还挺能镇住场面唬人。她决定暂时忘掉他在青藤打工的花名,也别管是不是实习生了,人家现在对外的名头就是陆律师。
“周芮扬,周芮扬在吗?过来做笔录。”有人在走廊里摇人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周芮扬在人群里举起了手,“这边。”
刚刚带她来派出所的警员终于出现了,“我同事他们回来了,你跟我走吧。”
“您好,我是天呈的代理律师。”
“证明材料带了吗?”
“带了,有签字盖章的授权书,”陆以诺扫了一眼人满为患的窗口,“对不起,我耽搁了一会儿,其他资料等结束了再一起提交可以吗?”
“那你把资料拿到我办公室吧,我先复印一下。”
“好的,谢谢您。”
周芮扬被夹在队伍中间,跟着警员走到了墙上挂着“询问室”牌子的办公室前,她已经从虚掩的门缝里看到了还有两位坐在里面,应该是负责询问和记录的人。
“你们进去吧。”警员指了指陆以诺和她两人。
“你也能进去?”周芮扬眼前一亮。
“当然,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你不用紧张,我全程都在。”
两人前脚刚进门,孟律师也跟了上来。
“等一下,你两位律师?”门外的警员问周芮扬。
周芮扬回头,飞快地摇了摇脑袋,指向身边的人,“不是,就这一位。”
“我的当事人希望能了解到事发全貌,我认为周小姐和宋先生对案件的陈述可能存在一些记忆上的出入,可能存在一些需要双方交叉确认的点,最好同时进行。”
“那你也在外面等一下,一个一个来。宋偲文那边的笔录还没有结束,等我同事他们从医院回来了,你再问,好吧?”
“孟律师,我的当事人有权在没有对方律师干涉的情况下接受单独询问。况且,你好像还不是宋先生的代理律师吧?您先和他确认好,有什么问题,随手都可以找我或者秦律师。这边询问已经开始了,等结束之后我们再详谈。”
陆以诺冲门外的孟律师露出了礼貌的笑容,随后轻轻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