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霍安瑾是在害怕后,方抚月有片刻的迷茫,因为她想不到霍安瑾有什么害怕的理由。
倒不是说坐上太子之位后霍安瑾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而是搬到东宫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好怕的,毕竟这里是皇宫,霍同湛就是再想对付霍安瑾也不会选择刺杀这个方式,不然霍同泽那边可就不好解释了。
就在这个时候,霍安瑾刚刚的话出现在了方抚月的脑海里。
难不成霍安瑾不是因为害怕搬到东宫来所以不愿理离开她,而是单纯的害怕离开她?
方抚月觉得不大可能,毕竟她才跟霍安瑾相处几年,霍安瑾就算有依赖的对象也应该是郑晚溪这个母亲或者奶嬷嬷,而不该是她,但眼下的情况看起来又确实很像。
方抚月走到霍安瑾的跟前抱住他,手上的力道微微收紧,然后轻柔的说道:“殿下,奴婢不是要离开您,也不会扔下您一个人,奴婢只是搬去宫人居住的地方罢了,但还是在东宫内的,只要您叫奴婢,奴婢永远在。”
听到这话霍安瑾安静了一些,他伸出手抱着方抚月的脖子,小声但认真的问道:“真的吗?弦月你不是在哄我吧?”
“殿下,奴婢说的当然是真的,不然奴婢跟您拉钩?”
“嗯!”霍安瑾伸出手跟方抚月拉钩,约定好无论如何都不会扔下他不管后,才答应了方抚月搬去宫人房的事。
看着霍安瑾恢复了平日里乖巧可爱的样子,方抚月不由得想起了在宫外的方怀云。
霍安瑾在父母呵护以及宫人照顾下还会觉得不安跟觉得害怕,那怀云呢?怀云只有她这个姐姐,却至多一个月才能见一次,那他会不会不安害怕?他不安害怕的时候能够像霍安瑾这样说出来吗?吕辛又能够安抚他的情绪吗?
方抚月不知道,因为方怀云从来没有说过,可她也不敢问,因为这个问题是没有意义的。
就算方怀云跟霍安瑾一样不安,一样害怕离开她又能怎么样呢?她难道能把方怀云带进宫里养着吗?还是说霍安瑾跟郑晚溪会可怜她们姐弟放她出宫,让她们姐弟团聚?
不能,也不会。
方抚月叹了口气,勉强压下心里的负面情绪后继续照顾起了霍安瑾。
*****
就在霍安瑾被立为太子这件事传开后不久,宫外的吕辛也给方抚月传来了个好消息。
——方怀云的先生说他很有读书的天分,建议他走科举这条路。
方抚月大喜过望,连忙跟霍安瑾告了假出宫,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拜访了方怀云的先生,千恩万谢后才离开。
只是回到宫外的住处后方抚月又忍不住担忧了起来。
科举是个烧钱的事,虽说现在她是东宫的管事宫女,月钱丰厚不说还有郑晚溪跟霍安瑾三不五时的赏赐,手里的银子可以说是相当充足,但这是动辄数十年的科举。
方怀云现在不过五岁,二十五岁能考上都算是青年才俊了,可她二十五岁就要出宫了,那时候方怀云才十四岁,之后漫长的时间可怎么办?难不成她不出宫了吗?可是一旦选择留在宫里想要离开就没那么容易了。
方抚月想了又想,回到了宫里还在想,最后在李秋娘跟方城的灵位前跪了一夜后才下定了决心,她要支持方怀云考科举。
知道了方抚月的决定后,吕辛的心里也有了决断——她也要支持方怀云考科举。
反正她已经没有家人了,又因为沦落到曲江阁的经历,这辈子大概率是不会嫁人成家更不会有自己的孩子,那不如跟方抚月一起好好将方怀云培养成才,毕竟几年的时间下来,方怀云跟她的亲弟弟也没有差别了。
说干就干,吕辛翻出那些从那些从曲江阁带出来的金银细软,全部拿去当了后买了两个临街的铺子,趁着方怀云在书院读书的时候,做起了香料跟胭脂的生意。
不过这些方抚月都不知道,她正为了霍安瑾即将到来的生辰准备着。
*****
一个月后,万众期待的准太子霍安瑾的生辰到了。
因为这是霍安瑾被确立为太子后的第一个生辰,所以场面十分宏大,郑晚溪十分上心不说,魏灼华也派来了身边的苏嬷嬷帮衬,所以霍安瑾这位准太子的第一次台前展示堪称完美。
只是在这场宴会上,众人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那就是过去的两年间都没怎么露面的霍同湛。
其实认真来说,这两年里霍同湛并不能说是没怎么露面,因为民间是一直有他的身影的,不是在去城南施粥的路上就是在去城北义诊的路上,他只是不怎么在朝堂上露面罢了。
又因为他做这些事的时候,言必称奉圣上旨意,所以大臣们想要指责他是在收买民心都不好开口。
至于百姓们会不会真的将他做的事归到霍同泽身上,霍同湛是不但心的,毕竟百姓又不是傻子,要真是霍同泽的吩咐,怎么会这么巧每次都是让他去做?
结果也如他所愿,这两年的时间里他在民间的名声越发的好了,甚至一度超过了作为皇帝的霍同泽,以至于两年的时间里,兄弟俩的关系急速恶化——这也是霍安瑾能上位的原因之一。
霍同泽不再有事没事将霍同湛召进宫来闲聊,霍同湛也知情识趣的基本不出现在朝堂上。
这样一个人出现了在了准太子的生日宴上,想也知道不会是过来庆祝的,所以在场的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就怕出现什么不可控的事情。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霍安瑾的生辰宴顺利结束了,霍同湛仿佛真的只是单纯过来为侄子庆生一样,安安静静的参与了宴会后就离开了。
众人有些不解。
难不成是他们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了?霍同湛这些年在民间各种折腾单纯是想利用民间的好名声当个‘八贤王’?
一想到以后不用再担心储位之争,众人都放松了不少。
但是方抚月看着霍同湛离开的背影却隐隐感觉到了不安,可这次生辰宴上她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所以最后的最后她只当自己是被过去的事吓得留下了阴影,暂时将这份不安压到了心底。
*****
三个月后的太子册封大典
眼看着册封大典顺利结束,方抚月的心里放松了不少。
自从在霍安瑾生辰宴上再次看到霍同湛后,她就没有睡过一天好觉,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三年前御花园里发生的事,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让她心力交瘁,所以这些日子她的精神一直很紧绷。
又是将东宫的宫人仔仔细细的筛查了一番,又是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霍安瑾在典礼上要穿的衮服,就连大典上会用到的器物她也都挨个检查了好几次。
虽然她什么不妥都没有发现,可是那股不祥的预感却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让她怎么都放心不下。
不过现在好了,太子的册封大典已经结束了,想来她应该是多心了。
就在方抚月准备笑着迎接成为了太子的霍安瑾的时候,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方抚月?”
方抚月有些恍惚,因为自霍安瑾给她改名后,宫里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叫她了,她还以为是昔日的旧识,回过头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是霍同湛。
霍同湛似笑非笑的打量了方抚月很久才开口说道:“我就说怎么总觉得你有些眼熟呢,原来你是御花园里的那个丫头。”
方抚月心里一沉:“奴婢是在御花园里伺候过,可是裕王殿下说的话奴婢听不明白,怕是殿下认错了人。”
“是吗?你不认识那个姓陈的丫头吗?她在‘自尽’之前可一直在大声叫着你的名字呢,你就不好奇她说了些什么吗?”
霍同湛上前一步凑到方抚月的耳边,状似亲昵的说道:“她在质问你,她问你为什么不去救她,问你为什么明知道即将到来的危险却不提醒她,问你为什么她死了你却能得享富贵步步高升,她诅咒你…”
“不·得·好·死。”
霍同湛说完,不等方抚月反应过来就转身离开了,只留下方抚月面色苍白的站在原地。
时隔三年,方抚月又一次听到了陈宣的名字,她感觉自己一瞬间就被拉回了那晚的御花园里,明明是站在岸上,但是却有一股溺水的感觉从心底涌了上来,同时涌上来的还有对死亡的恐惧。
她忍不住颤抖了起来,额头上也沁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支撑不住晕倒当场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她。
方抚月低头一看,是霍安瑾。
霍安瑾是看到了霍同湛跟方抚月亲昵的动作后才走过来的,这些年的相处下来,他自然是相信方抚月不会背叛他的,但是他还是害怕。
万一呢?万一方抚月跟当年的锦歌一样被霍同湛蛊惑了呢?万一方抚月也不要他了呢?所以他才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走到近处后他才注意到方抚月的不对劲,那惨白的脸色明显不是羞涩,更像是见了鬼,霍安瑾想到之前有宫人说他有‘真龙之气’,赶紧上前握住了方抚月的手。
看到霍安瑾关心的眼神,方抚月仿佛看到了方怀云的影子,混乱的思绪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她擦了擦汗,轻声道:“殿下,奴婢没事了,多谢下殿下关心。”
就在方抚月努力收拾好心情,想着霍同湛为什么会跟她胡说八道一堆有的没的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有人在大喊。
“天狗食日啦!”
方抚月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就抬起了头,果然看到了天狗食日的场景,她下意识的看向了霍同湛的方向,就看到霍同湛饶有兴致的端了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满含恶意的看向了她身旁的霍安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