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二人之间真正没话可说了。
乌雅贵人离开时,心底泛起一股股的酸涩悔意,还有丝丝不可见的怨愤。
可当她真正走出储秀宫宫门的那一瞬间,看着前后都是狭长而空无一人的宫道,才惊觉自己再无人可以交心。
或许是从她搬离储秀宫那一刻开始的,又或许是从贵妃察觉她有了二心那一刻开始。
胤禛亲近太后,亲近乳母,甚至亲近宫女太监她都可以忍受,莫说宫里,她自幼也是这么过来的,富贵人家哪需要女眷亲自照看孩子呢?
可胤禛,偏偏认定了贵妃就是他的额娘。
幼子懵懂,她如何能怪他?
贵妃慈爱,她如何敢质疑?
她原先不是没有疑惑,贵妃出身如此尊贵,未来更会成为皇后,身边环绕讨好之人何其多?
怎么偏偏就瞧上了她呢?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乌雅氏死咬着牙,只觉自己心如刀绞般,痛不欲生。可她不敢在外落泪,甚至面上不能露出一点痛楚,免得让有心人瞧去,再起一场风波。
到那时,也许不光胤禛保不住,就连来之不易的嫔位,也遥遥无期了。
她就这样缓步走着,背影落寞,可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笑意,连衣襟上挂着的帕子都那么平整柔顺。
*
自从后宫有一位那常在有孕的消息传出来后,攸宁的八卦搭子马常在大受打击,不乐意出门了。
同样是常在,马常在自觉是个新人,皇上应该正是新鲜的时候,她住得还那么近,要得宠有孕也该是她啊。
怎么会是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那常在?
马常在捂着心口,满脸都是羡慕。
再看攸宁,面上仍然笑意盈盈,好似这事儿跟她全无关系一般,马常在心里骂了句蠢货,嘴上却难得好意提醒:“你也赶紧想想法子吧,笼络笼络那些太监,总不能一辈子就是个答应。”
话不投机半句多,攸宁只好笑笑,没有搭话。
任你有什么手段,也得见着皇上才能有发挥余地。
她们住得这么近,皇上想见早就叫人了,既然他没叫,那就是不想见。
笼络再多人,也没办法扭转皇上的意识。
上班搭子就此散伙,攸宁回屋,关起门来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
在大老板身边住也是有心理压力的好不?
虽然随叫随到,起码在御前挂了个名,不像住在后宫默默无闻的低位妃嫔那么惨。
可是平时出门就是一大问题,上午皇上要上朝,乾清宫所有人不能乱走动,中午——也就是晚膳过后就要随时等着皇上喊人,不好出去。
所以活动范围只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皇上在,不能出去闹出动静,皇上不在,但暖阁里宫人个个严肃,说明他最近心情一般,最好也别出去,实在想呼吸新鲜空气活动筋骨,那就麻溜在院里走两圈回屋。
毕竟谁也不想成为皇上心情不好时被连累的炮灰。
桂娘在围房这里伺候过一段日子,跟暖阁里面的洒扫太监关系就不错,偶尔能从他嘴里探听到一些不要紧的消息。
就跟个天气预报一样,虽然不够精准,但攸宁这里也能及时知道皇上的心情变化表。
继之前的短暂多云后,突然就一连几日都是晴天了。
攸宁拿出早就做好的羽毛球拍,挑了个皇上不在的时候,兴致勃勃地施展起来。
系统给的羽毛球课程里说,羽毛球起源于樱花国,要几百年后才能传进国内。
于是她自信满满做起了发明,甚至还在思考如何指导匠人做出现代轻巧的羽毛球。
结果当她把自己的构思说出来的时候,一旁的桂娘满脸疑惑:“这不就是打手毽吗,只是多加了个拍子。”
攸宁:......
幸亏她还没来得及指导内务府的匠人,否则脸丢大了。
于是她简单画了个图,然后描述了下自己的想法,附上至关重要的金钱,内务府很快就把东西做出来了。
成品要比攸宁以前买的精致一百倍!
球拍上的网格线整齐均匀,没有一根是歪歪扭扭的,明明是手工产品,看起来跟机器做的没有任何区别。
球拍杆是木质的,把手处做了简洁的凹陷增加摩擦,还在握把处雕了各种精致的花。
羽毛球则跟攸宁画的大差不差,用了各种颜色的鸡毛,只不过尖锐的地方都拿碎皮子裹了,防着伤人。
羽毛球会被打到屋顶上的情况,攸宁也早有预料,提前用一根长长的细绳子拴住,既不影响打球,还能在它飞到够不着地方时,轻轻一扯就扯下来。
瞧见天上有个什么东西往自己这边飞来时,梁九功脑子里一片空白,第一反应是赶紧拦在皇上跟前。
可还没等他喊出“救驾”二字,就眼睁睁看着那个物件落在屋檐,不久后自个儿划走了。
皇帝常年练习骑射,眼力好些,看得分明那不过是个毽子似的小玩意儿,想着兴许是围房那里有人在玩。
梁九功被唬了一跳,赶忙擦了额前的冷汗,恭声道:“奴婢这就着人去拦着。”
“不必,我也去瞧瞧她们怎么玩的。”
皇帝说着抬起脚步。
一脚把毽子踢上天?
他不记得后宫有这样健壮的女子。
后面梁九功微跺了下脚感觉自己踩的是实地,才赶紧跟上去。
小说里皇帝悄悄站在不远处,偷听人说话这种事,攸宁还没遇见过。
因为皇帝出行之前,是一定会有人提前通知的。
这算是很善解人意的做法,给嫔妃留出了收拾自己的时间,以免御前失仪。
攸宁便是如此,长袍不适合运动,因此她单穿一身夹袍,而且把衣摆掖进了腰带,此时衣衫不整,大汗淋漓的,因此得了太监传话,赶紧把自己收拾了下。
穿好衣服,擦把脸,理了下发丝,出去的时候皇上刚进院子。
马常在已经在门口跪下了。
攸宁也连忙行礼,然后很快被叫起了。
这是她对皇上有一丁点好感的起源,行了礼他就很利索地让起来,不爱让人久跪。
皇上一贯这样,满宫里自然也都跟着做,由此受益的膝盖数以千计。
要知道此时她膝盖下面的东西,货真价实的是石块地砖啊,隔着几层薄薄布料,膝盖磕上去那叫一个疼。
而皇帝目光落在一旁的球拍上,心道原来如此。
“这是你弄出来的玩意儿?还挺新奇。”
虽未叫人,但这话很明显是对着攸宁问的。
在场的也就她梳着辫子,脸颊两侧通红,小心地喘着气,连带着胸口也微微起伏。
明显是玩闹过的。
总不能是另一个妆容齐整的人。
攸宁恭声应了,就听他好奇道:“是拿这拍子来击打毽子?你陪我一把试试。”
皇帝说着就挽起衣袖,露出半截线条流畅的小臂,而后他利索撩起衣摆掖进腰间,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很好看。
攸宁呆了下,硬着头皮上了。
其实她并不擅长这个,只是觉得,跑一跑跳一跳,一定很有利于身体健康。
今天教会了桂娘和富贵打羽毛球后,虽然她们有意让着她,各种放水,但攸宁仍然是输的最多的那一个。
体力不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她打这个单纯为了跑跳,没有一点想赢的感觉,自然也懒得花心思琢磨。
于是,第一局,她输了。
第二局,她输了。
第三局第四局,她继续输。
攸宁不觉得尴尬,本来她就不擅长,再说了输给皇帝有什么丢人的?
而皇帝也看不出来扫兴,脸上带着理所当然的表情。
然后,他发现对面的瑚氏连输四局,既不难为情,也没表现出惊叹,面上神情那么的理所当然。
满月般的脸,红润润的,杏眼眨巴着,像一泓再清透不过的泉水,鲜明生动,令人瞧着便舒畅。
心大果然也好啊,瞧她在这儿住得多自在,玩的也快活极了。
皇帝笑着虚点了她一下,近来苦闷的心情居然有所缓解,于是道:“你倒是自得其乐,不错。”
攸宁自然要行礼,谢了这句赞赏。
听到皇帝离去的脚步声,桂娘把她扶了起来。
之后自然是都松了一口气,各回各家。
攸宁软软靠在窗前的榻上,任由桂娘和六娘给自己捶背捏肩,虚虚环着一杯温茶暖着冰凉的手。
她敢发誓,刚刚皇上离开的时候,马常在绝对狠狠白了她不止一眼。
可能是觉得她故意弄出一些事来吸引皇帝注意,还没提前通知她。
大概率怨恨上她了。
......
不过不是什么大事,若有选择,她不会主动得罪人,但无妄之灾,还是对方一厢情愿认定了的,她也不会费心再去解释讨好。
第二日,晚膳时间未过,便有太监前来报喜,皇上今日召她去书房伴驾。
桂娘和六娘肉眼可见的激动。
主子的脾性稳重,她们耳濡目染也不会太急躁,但距离上回伴驾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说不心急是不可能的。
但就像主子常常说的,得宠与否,只能看皇上的心意,急不得,她们起先有些无力,后来看主子并不为此烦忧,渐渐也就放平了心态。
如今,皇上的心意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