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矣晨放学被邀请到了江钰言家里,中午的艳阳退去,温柔的黄昏暖暖打上了一层在森绿的树梢,大热天的,倒稍微有点凉快的意思了。快秋天了啊...绿意充盈的树叶即将完成属于自身的使命,再与土壤拥抱一起。
林矣晨看见一片叶子落下,在那片落影下坠之时,一只松鼠跳跃着,窜过树梢。
他在江钰言的自行车后座坐着。
他想。明明是刚哭完的情形,脸上还隐隐酸辣,风吹来怎么又觉得天清气朗呢?
江钰言伸出手让他把手掌放上去,再将他拉起,像野草般蓬勃的生命力...换而言之江钰言力道大得让林矣晨生疼。接下来的课程有种起雾了的感觉,朦朦胧胧的。林矣晨轻轻转着手中的中性笔。
江钰言自然而然的邀请他到自己家里做客,在林矣晨看来这实在荒谬,或者更多的是不自然以及难为情,江钰言是想干嘛呢?以这种不细想就很难明白的方式拒绝他?林矣晨感觉自己的心路好像跌了跌,不明所以的。又或者是如他所说。
...真的想了解他?
午后的阳光造就了迷思和困惑。
他放学回复着苏梓宇的信息,现在才想起苏梓宇,林矣晨某一刻的确那么微不可查的愧疚了一下儿,看看苏梓宇数十条关切的消息,在渐渐落山的黄昏小道上走着,旁边是江钰言。他往下边看着,边滑动着,拇指在屏幕的按键上,发出电子键盘特有的清脆声。最后一条是:
"我靠晨哥你别不说话啊!有事咱兄弟都会帮你的!别自己一个人扛着啊!"
林矣晨都想象到了苏梓宇那副焦急的样子了,每次林矣晨稍微有点走极端苏梓宇都会是那副表情。今天是运动会加周五,能提早回家一点儿。江钰言问好了林矣晨家里需不需要早点回家,林矣晨一回忆起那个破碎狼藉的家,就立刻摇了摇头,黄昏把影子拉得长长的。
家里会给他打数不胜数的电话,回家会挨数不胜数的骂。
管他呢。林矣晨把手机关机了。
结果江钰言叫他坐自己自行车后座的时候,自己又有点后悔了,真是尴尬。这辈子还没坐过男人的自行车后座。结果江钰言咬着冰棍儿给他也带了一支,拍拍后座就示意他坐上去。嘴里的海盐冰棍开始融化,甜度刚好。
风吹着干了的泪痕,林矣晨忘了擦,生疼。
江钰言在前面骑着车,他的头发不硬,但有点软锋,栗色的头发被太阳晒透,风吹着。林矣晨还回着苏梓宇的信息,关于林矣晨到底喜欢上谁了的事儿。林矣晨掐头去尾的,把故事的关键点省略了。变成了一个不那么荒谬的故事,明明是真的,还得编一编才能现实点。
麻烦。
林矣晨似乎对可乐薯饼万岁,现在该称为江钰言的人以外的,都是这种态度,对他再好、再热切,他也仅仅能做到如此,内心最深最深的地方是捂不热的。但也谈不上讨厌,他不讨厌苏梓宇,只是也不喜欢。林矣晨发觉了,内心毁了的建筑再怎么拼合,用漆胶粉饰,也还是有裂痕的,自欺欺人的。
但凡事都有偶然,比如来之不易的裂缝,比如裂缝里的一束阳光。
林矣晨到了江钰言家门口,江钰言将钥匙拧开。
他看见了谢圆圆。
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表情一定相当有趣。江钰言乐呵着说,他俩是亲戚。林矣晨就算有八个脑袋也不够用了,江钰言...?谢圆圆...?亲戚...?他就算是猜苏梓宇是秦始皇,也不会去猜江钰言和谢圆圆是亲戚。谢圆圆也有点乐呵,说是姐弟。
"准确来说是表姐弟!"
江钰言乐呵呵的,林矣晨暗道要命,冲他来的。这两人都挺要他命的。江钰言和谢圆圆勾肩搭背的,江钰言179cm,比林矣晨刚好高了五厘米,贴着谢圆圆像只大灰狼和小红帽。谢圆圆也乐呵着和江钰言侃。他俩笑起来跟两条傻狐狸似的,林矣晨安安静静的喝着水,暗做评价。他总觉得和谢圆圆对视很尴尬。
他们坐着吃火锅,谢圆圆来回端着菜,白盘子里是绿油油的生菜和肉菜,江钰言招呼谢圆圆拿点牛肉卷,被谢圆圆狠狠来了一下。说又懒又爱吃。表姐弟啊...那江钰言为什么给他一拳就说得通了。
林矣晨觉得气氛很怪。
太怪了,不是个办法。
"那个,那天挺对不起的,我说话太难听了。"
要命。更尴尬了。
谢圆圆托着腮帮笑得挺温和,轻轻摆摆手,说没事。
"已经知道你们两个的事了。"
谢圆圆笑得他不太自在,好像看穿了什么似的。他想和江钰言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结果江钰言只顾着吃饭,像饿死鬼。林矣晨暗骂。谢圆圆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还给他夹菜,碗里一会就多了一堆东西。林矣晨被迫把注意力转向这间屋子,没多大,很拥挤,电视也不是大屏的。
江钰言的父母呢?
这个点了,还不回家吗。他接着喝水,心道也好,他巴不得自己的父母晚点回家,甚至不回家。碗是江钰言刷的,谢圆圆挺会支招人,江钰言好像在某些方面蛮不成熟的,挺幼稚,洗个碗还气呼呼的。谢圆圆拉着他讲悄悄话。
听到江钰言的父母根本不管他时,他的眼睛一瞬间瞪大了。发烂发臭的事业和爱情总是能让人性露出马脚。江钰言那段时间整个人都烂掉了,他回忆起了幼儿园毕业那天江钰言的笑。接着就坠入了这般境地。江钰言最后是被谢圆圆家里人捡回来的,躺在草地上快饿死过去了。
林矣晨不禁感慨,原来这个世界破破烂烂的不止他一个人,大家多少都打了点补丁。谢圆圆好像没有记仇,给他讲了不少江钰言的事。
江钰言洗完碗了,拉着他看电视,他这个时候觉得江钰言有点虚虚实实的,看不真切,过得苦不拉几的小江钰言和现在的江钰言重叠在一起。
"你喜欢看什么节目啊?"
江钰言问他,屋子里凉凉的,开着空调,林矣晨却晕晕的。他答不上来。他没喜欢的,只是会看而已。江钰言是在了解他吗?大概是吧。
你不会想了解我的。
我满是血腥泥泞的内心。
谢圆圆悄悄问他对江钰言是不是有点特别的感觉,林矣晨当时否定得看似决绝。实则不寒而栗,谢圆圆太敏锐了点,或者说女生的直觉实在敏锐。谢圆圆看着他笑,笑得温温和和的。他感觉空气有点升温,暗搓搓的把口袋里露出来的星星贴纸的一角默默塞回去。 窗外是山岗,暮色蓝紫,河岸闪着霓虹灯光。风吹着一片衰草,烟花就在衰草上炸开了花。发出一阵阵闷而脆的声音。江钰言问他要不要去看烟花,实际上已经拉着他的手往外走了。
烟花把江钰言栗色的短发映亮,江钰言的眼睛总是弯弯的,笑起来很好看。江钰言在看烟花,林矣晨看了一眼江钰言。江钰言凑过来,像故事里古灵精怪的反派,而林矣晨是那个讨伐反派的坏脾气勇者。
"你很喜欢和我在网上聊天吧?对吧?"
林矣晨想大喊去你的,想给他狠狠一拳,结果江钰言直接把手机举到了头顶,比了个耶,比耶的那条胳膊圈在林矣晨的脖子上,按下了拍照键。
咖嚓。
林矣晨更想打他了。
"拍照干嘛?"
"觉得你的表情好玩。"
林矣晨发现这人比他想象得恶劣点。
回屋时他在思考江钰言怎么猜出来的。
有那么明显吗?
回顾这一条,骑车、火锅、烟花都凑齐了。他又点开和苏梓宇的聊天界面,发现苏梓宇约自己周末去中心街玩。在按下"好"字时,回想起江钰言和他说要不要周末去他家玩。
林矣晨真不觉得自己见色忘友,因为他和江钰言可是朋友,目前应该算。怎么能叫见色忘友呢?再怎么着也是见友忘友啊。
多常见。
"我没空,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