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遇林中 第3章 让我了解你

林矣晨的血液几乎都在往回流。江钰言口袋里也有星星贴纸...？可乐薯饼万岁是江钰言这个可能性几乎一瞬间浮现了出来，或者说，说得更难听一点，林矣晨怀疑江钰言是故意的，假装成网友来勾引他。他摸着下巴坐在观赛台头脑风暴了几秒。

有没有可能是巧合，江钰言闲的没事干买了几叠贴纸，又或者只是刚好，江钰言和可乐薯饼万岁都在差不多的时间买了星星贴纸。保留疑问。林矣晨打算中午所有人去食堂的时候捡一下那张贴纸，看看是不是同一种。他有在做事前思考最坏的结果的习惯。

比如。可乐薯饼万岁真是江钰言？

林矣晨刚刚萌发的那点暧昧火花的对象。如果真是江钰言的话？他记得江钰言比他高，高了起码五厘米，**漫画也不是完全没有接触过，毕竟前一阵子穿得那么开。但他依稀的记得...一般来说矮的那个都得当...。他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屁股。不对，重点不是这个，而是他这么轻易就接受了设定而且对方是男人的事情。

他有点恨自己会往最坏的方面想的习惯了。

他脸色发白，手脚冰凉。运动会能用手机，他在万般迷思和疼痛下点开了微信。点开了名为苏梓宇的聊天界面。林矣晨初中的时候也有个关系不错的人，但有且仅有一个。苏梓宇当时看他一个人，脾气还又臭又坏，就在一个平常午后勾搭了他，凑过来递了一支巧克力。说是偷偷带的别被人发现了，以及开始东说西说跟他套套近乎，扯扯闲淡。说白了苏梓宇就是好奇，以及一点对同学的关爱。苏梓宇这人有种清澈的傻感，林矣晨曾经这么评价他，一边吃薯片一边跟林矣晨讲话，东张西望打个招呼，跟很多人，还能比林矣晨的话多。

林矣晨一开始也不大搭理他，因为他真的话很多，并且苏梓宇社交好得不得了，和班里人都能打成一片，不管是女同学还是男同学，他都吃得开。苏梓宇这人念头单纯，相处起来挺让人放心的。最大的邪念可能就是想去骗家长多撒点零用钱买薯片吃，还愧疚得不得了，问林矣晨:"我靠晨哥我这么搞会不会太违背人性了啊，但是我真的想吃番茄薯片儿。"他嘴巴里还嚼着薯片。林矣晨暗笑实在单纯，班上的那些人心险恶的事都没怎么掺和过。人与人之间的险恶林矣晨基本都能看出来，只是他从来不去管。一片树荫下，阳光斑斑点点透亮。

只是他愣了那么几秒。因为好像自己很久很久以前也会对人有这种愧疚感，对于他人的。只是好久好久以前了。...好久好久。...可是已经过去好久了。

苏梓宇几乎做什么都带他一起，不为了什么，只是因为林矣晨莫名其妙的能和这人投缘。林矣晨好像对于没有什么歪心思的人包容度比一般人要强些。

但林矣晨当务之急是，自己的心动选手万一是自己的对家呢？大概是心脏太久没有负荷如此之大了。林矣晨稍微有点儿晕。稍作调整。发出去一条信息:

"出来。我出事儿了。"

苏梓宇几乎一瞬间就冒出来了，林矣晨估计也是运动会，苏梓宇他网友一大堆，几乎一拿到手机就开始回复人的信息，他不算太沉浸社交，只是不回别人消息多少有点那啥。这是他自己的原话。

"不是？！晨哥你出啥事儿了你别吓我啊我俩初中好歹玩了三年你别说没就没啊！"

"不是。我恋爱了。"

林矣晨打出恋爱俩字的时候犹豫又犹豫，他一想起江钰言的脸就有种想跳楼的冲动。

苏梓宇的大脑卡机了半天。

"你？恋爱了？"

他实在无法想象林矣晨如果恋爱了会是什么样，林矣晨这种又阴暗又暴躁的人理应是谁也不爱，平等的讨厌所有人类，林矣晨的荷尔蒙和激素应当永远萎靡，性冷淡中的性冷淡，用冷血无情的手段统治世界，冰冷无情的机器！

现在谈恋爱了...？苏梓宇想象着他为女人犯愣的样子，打字时手有点发抖。

"兄弟，你要是被人下药了得告诉我昂，兄弟会帮你的。"

林矣晨嘴角抽了下儿。极其不爽的回复苏梓宇信息，好像这种打打闹闹的感觉仅仅限于和苏梓宇之间，树荫摇摇晃晃、地上的光像风里的花儿似的，轻轻的在林矣晨脸上晃来晃去、有时候有点扎眼。抬头看看那片绿影一片璀璨。林矣晨感慨夏光还真是好啊。...他没发觉自己以前不会有这种感想，起码这几年，完全没有。林矣晨打恋爱俩字的时候其实手有点犹豫，毕竟仔细想想也不是真的恋爱关系，于是敲下一个字，又暗悄悄抹掉一个。

"去你的。还没谈上。"

"不是。你真心动了啊？"

林矣晨被这个问题问得稍微有点懵。动心吗...？轻飘飘的思绪有点乱了，像被揉作一团的白纸。

好巧不巧，可乐薯饼万岁这时发来了信息:

"中午好！今天吃了土豆！"

林矣晨不觉得自己是见色忘友的人，只是可乐薯饼万岁发来的消息他实在想回，不明所以的觉得这人好可爱，可爱得受不了，见色忘友吗？这怎么能是色呢？这是人类的高级**，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爱情！苏梓宇。你先自己玩儿会儿。林矣晨对着聊天界面似乎微不可查的笑了。树影下看不清。

"中午好。我还没吃。"

他一边走一边回消息，好像以前小的时候有喜欢的小朋友给他发邮件他也会像这样边走边回复人家的邮件。他突然想起来贴纸的事儿，走到操场边上捡起那张贴纸呼吸却慢了半拍，和自己的完全一模一样。凉气倒抽。

正前方似乎有个影子，抬起头发现是江钰言，估计是来拿贴纸的。不是吧？这就碰上了？不是吧？不是吧？江钰言其实很爱笑，只是在谢圆圆事件过后对林矣晨总是没什么表情。江钰言？和可乐薯饼万岁是同一个人？他想开口问。又被理智卡住了。如果江钰言真是可乐薯饼万岁，那如果他问了，自己和作为可乐薯饼万岁色江钰言将会怎么样呢？他还想和那个江钰言接着聊天。

他有点尴尬得想溜。

江钰言伸手:"贴纸还我。"没多的话，林矣晨将贴纸递过去，他有点头晕，但挣扎着问他:

"你是不是有个ID叫。"

他咬咬下唇，声音发得有点艰难。

"..."

"可乐薯饼万岁。"

江钰言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但还是没什么表情，回答出了让林矣晨最痛苦的答案:

"是。怎么了吗？"

林矣晨有点难以接受。愣在原地，稍微踉跄的后退那么一两步，几乎毫无征兆的拔腿疯了一样的跑了。江钰言愣在原地。没搞清楚状况。

"..哈？"

林矣晨跑得比江钰言跑一千还卖力。喜欢的人怎么能是江钰言呢？是谁都行，怎么能是江钰言呢？是讨厌他的江钰言。夏天的热风像钝刀，不致命但生疼。

回忆像浮木一样浮出水面，在湍急的水流里急飕飕的追下崖岸，再粉碎泯灭在空气里。那是林矣晨可有可无的尸骨。干脆这个世界消失了算了。

他一个人躲在没有人的地方悄悄的想哭。他想自己可能比自己想象得喜欢可乐薯饼万岁一点，现在换个称呼，江钰言，讨厌他的江钰言。

林矣晨其实挺好拿捏，无论哪方面。

江钰言又阴魂不散的出现在他所躲起来的角落，伸出手:

"出来。"

他觉得这种感觉好奇怪，是讨厌他的江钰言带来的。纯粹无垢的气场，林矣晨就是受不了，从小就受不了。他喜欢被这样纯粹的无关立场的关心，江钰言关心他就是单纯关心他，和讨不讨厌没关系。他躲也躲不掉，被江钰言拉出黑漆漆的小巷子，巷子里是苔藓、杂草、湿漉漉的水洼。出来时风把发丝吹起来，太阳晒得刚刚好。蛮透亮的。

江钰言在他躲起来的这些时间里想通了一点东西。猜出来了点东西。

"你是黯碳对吧？"

他回忆了一下。黯碳是他的ID。回忆像生了锈的机器。却又像吊起的重物，林矣晨一瞬间浮起一种强烈的不安、呕吐感。疼。生疼。胃隐隐的自我挤压，像是要把那些未消化干净的残渣一并吐在这晒热的地面上。

林矣晨好像发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了。骨子里的懦弱。

没人爱他。

他像荆棘里一朵开得软弱又不亮眼的花，在这种残酷的丛林环境下起码的明媚亦或是叛逆都做不到。他又哭了，眼泪燕子般的飞舞，嘴里一阵恶心，大概是又吐了。

和那天一模一样。

人不人鬼不鬼的趴在江钰言面前吐，他呕着。呕着。他杂草丛生，他不爱自己。

他爱可乐薯饼万岁。

因为那个人是他无数渴望的具象化，是他血与荆棘中唯一抬头能看见的一朵白云，让他感慨原来世界是安静的。想抬头去摘那朵云。

他一定是对可乐薯饼万岁一见钟情了。

毫无理由，毫无指引的。

一见钟情了。

但他能是江钰言吗？

...能是吗？

他又在内心轻轻的问了一遍。

脸上传来温柔的触动。江钰言给他擦鼻血，这次更温柔。像在对待一只受伤无措的兔子。林矣晨伏跪着，愣愣的看着江钰言。胸口的钝痛化为一叠轻碎的纸张，跃动着飞往天空，像暴风雨后宁静的黄昏。血温柔的洇透纸巾。好安静。林矣晨想啊。

"林矣晨。我不讨厌你。先让我了解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