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胡同在王府井大街的中间。胡同不长,但还算宽。一头有家书店,一头有家饺子馆。
旁边就是人艺剧场。赶戏的人们,散场的人们,是胡同热闹的来源。
胡同的一个细枝进去,有个两开的黑色铁门。门口停着邻居的三轮电车,遮住了墙根底下的几盆花草。墙上挂着红底白字的光荣牌,拥军之家。
“小心上面。”邓黎回头说。
王岩低着头,躲着上面的雨棚。穿过逼仄的走道,就是个四方小院,邓黎的家。
“进来吧。”邓黎带着他进了东面的厢房,开了灯。
房间不大,但是干净。衣服整整齐齐地挂在架子上,铺盖整整齐齐地摆在床上。地面是老式的绿色碎花石板地,扫得锃亮。
窗户旁边有两个单人沙发,王岩挑了一个坐下来。
“这房子不是你的吗?怎么主人倒住了厢房?”
“我财迷,正房租得钱多,攒钱娶媳妇。”
王岩抬头看他,又看见那个笑。三十多了,还像小孩一样。
“多少年的房租,才能换一幅《紫云珠帐》。”
邓黎听他提到那画,一愣:“我又没想买。再说,上哪买去?”
王岩在沙发上往后躺,把身体摊成个大字,像是等待被搜身的旅客:“这几年有线索吗?”
邓黎摇摇头:“要是晚几年,满大街都是摄像头,查起来就容易了。可是那会儿...”
可是那会儿,全靠人拉肩扛,做笔录做到胳膊骨裂。王岩笑道:“说起来也多亏丢了那幅画,不然我也不会认识你。”
“当年引咎辞职的馆长和老罗,一定会被你这话气死。”
邓黎倒了两杯水,放在两张单人沙发中间的小桌上,自己也坐了下来:“不过也是真怪。正经的拍卖行,下了钩子的黑市,这些年都有人盯着,没有那幅画的影儿。好像当年那个人偷画,并不是为了换钱。”
“那为什么?”
“为了……”邓黎看着他:“看。”
王岩正端着那杯水,差点儿被呛到:“你还是这么喜欢喝烫水。”
“习惯那么容易改,就不叫习惯了。”
“跑到国家美术馆偷古董,也不是件小事。偷来只为了看?这人也够有雅兴的。”
“谁说不是呢?”
两人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今天是周末,正房那边叫了朋友来聚会,临到凌晨开始散伙。大着舌头东摇西晃的声音从窗户根底下传进来。
他们听不清彼此的话,干脆就这么静静地对着坐着。王岩的视线从他的脸上流过,流淌在这个房间里,想象邓黎十年来的日子。除了查案,除了活着,他还有什么?
“今晚上怎么睡?”邓黎站起来,把杯子放回桌上的盘里。
“我...你...”
邓黎转过头,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好像当初那个一见面就滔滔不绝的,是另外一个人。
“我打地铺。”他终于憋出一句:“你收留我就行。”
“你是客人,床给你。”
“不能鸠占鹊巢。”
“呦。”邓黎笑着看他:“长文化了。这叫什么,吴下阿蒙,别了十年,得刮目相看了。”
月亮把院里老槐树的影子投在窗户上,随着风摇晃,留下一地散碎的影子。屋里的吊灯是昏暗的黄色,就像那年热烘烘的藏宝阁一样。
不适合站人。
正适合接吻。
他吸了口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