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黎第一次见到王岩的时候,是在美术馆六楼的小房间里。
那时他来了警局不到一年,还没出师。
但是那件事紧急,要录的口供又太多,师傅就让他分了一半。
傻大个。那是他对王岩的第一印象。
人家进了屋,都是小心翼翼把椅子往腿窝里挤,然后关上门。
只有他,拎起来往头上扛,差点把灯管砸了。
但是他说起那画的时候,又是那么的...
热忱?诚恳?
也像个傻子。邓黎在心里说。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见到你,就想跟你说话,说得停不下来。”
“因为这身衣服?说明你奉公守法。”
“不是。”王岩摇了摇头:“因为你那张脸。我看了,就不想骗你。”
邓黎笑出声来:“我审的人,要是都跟你一样,岂不省事了?”
王岩也跟着他笑。他们坐在隆福寺的酒吧里,一人一杯啤酒,并着肩坐着。
头顶的灯球把空气变成了深深浅浅的红色。座位正对着驻唱的乐队。歌手背着吉他,翻着旧烂的歌词簿,拿不定主意。打鼓的闭着眼,把手里的鼓槌转得像风扇。
翻了半个钟,歌手还是不知道唱什么。王岩抬起手,点了首《如风》。
可是坐在这儿的人,谁又是为了听一首歌呢?
“那画是十年前丢的吧?”
那天录的口供真多。那时候还没有笔记本电脑,只有一个本子一支笔。馆里头的百十来号员工,挨个问,挨个记。写着写着,笔尖划出来的只有白线了。
邓黎捏着笔抡起胳膊,想把最后的墨水甩出来,砸在了身后的墙上。
“我当时都听见了。咔嚓一声。”
“净吹牛。我就是骨头劈了个缝,哪会有声儿。”
出师未捷。
古画还没找回来。查案的人先挂了彩。
师傅看着他下垂的胳膊叹气,只好从局里再调人来。
交接的人问他查到谁了,他忍着痛,指着王岩不放手:“他,还没问清楚。”
“我说得多清楚。你当时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没事找事。”
“你就是说得太多,说得我笔都没水了,把我说成了骨裂。”
邓黎转过头看着他。十年了,鬓角有了不一样的颜色。他伸手过去,想看看是不是被灯光照得浅了,临碰上的时候,又缩了回来。
“你说得那些,我没听进去。纸上写的,我记住的,都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