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大事故。
周一闭馆日,从早上就开始没完没了地开会。警察也来了。六楼拉起了警戒线。
“所有人,都要仔细回忆,任何蛛丝马迹都要报上来。”老罗的声音粗重,在他耳朵边上嗡嗡响。
《紫云珠帐》丢了。
就这么一个美术馆,就这么一个藏宝阁,就这么一副《紫云珠帐》,丢了。
画是挂在墙上的,用透明的塑料挡头压住,没有封橱窗,前方拉着礼宾杆,把看客拦在半米之外。
那是柱子背面的一面墙。若是在厅里走马观花地转一圈,可能压根都不往这儿看。
“等会儿给所有人录口供,录完之前都不能出去。”老罗传达完外面的指令,走出会议室,带上了门。
“你说,要是真的找不到,怎么办啊?”旁边人戳他的胳膊:“不会让咱们赔钱吧?”
“不知道。”
“乖乖,那可是古董,真要赔,这辈子赚的钱估计都得搭里头。”
“是啊。”他想,这可是古董。要是真的丢了,没准赔钱都不成。
挨着个,在场的人被叫进了藏宝阁旁边的小房间,从昨天到现在,做了什么吃了什么见了什么,针鼻儿那么大的事都得抠出来。
终于到了他。
小房间原本是放杂物的,临时清理出来做问询。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没有窗户,侧身进去,关门都费劲。
王岩把椅子拎起来,抬过头顶,差点儿撞到天花板上白惨惨的节能灯泡。
“坐吧。”
对面的人很年轻,穿着墨蓝制服,正低着头看上一个人的记录。黑色头发被硬壳帽子压得有点塌,反射着白炽灯的光。
像柔软的动物的皮毛,王岩想。
他坐下。腿太长,椅子四脚被推着在地上蹭,发出刺耳的声音。
对面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王岩看着这张脸,突然想到菜市场早晨刚摆的青葱。
“姓名。”
“王岩,石头的岩。”
他掏出身份证放在桌上,往对面推了推。
“职务。”对方拿着身份证,看看照片又看看他:“你不太上相。”
“安保。”
对面边抄身份证边说:“我姓邓,负责古画失窃的问询。你可以保持沉默,但是你的发言可能成为呈堂证供,清楚了吗?”
王岩点了点头。对方没等到回应,抬起头来看他。王岩又点了点头:“清楚了,邓警官。”
“说一下昨天到今天的行程。”
昨天?他想着,最普通不过的一天。
“早上7点多,搭地铁来到美术馆。在旁边护国寺吃了早饭。8点钟到了馆里...”
“美术馆10点开门,到这么早?”
他点点头,见对面没抬头,接着说道:“对,有挺多事。换衣服,领设备,开晨会,根据当天预约的人数确认排班和站位...”
“昨天你在藏宝阁?”
“对。”他点点头:“昨天是周末,游客比平时多两三倍。藏宝阁安排了两个人。我平时在一楼的,被换到上头了。”
“一楼的岗谁替?”
“不知道。老罗说,我在美术馆的时间算长的,所以去更紧要的地方。底下的,他安排人。”
“呆了几个月?”
几个月?他抬起头回想。“中秋节,到现在,四个月了。”
“算长的?”对面有点意外。
“算长的。”
虽然是安保,未必总在一个地方。这个城市有那么多宫殿,寺庙,博物馆。他们就像是通配的标准件,哪里缺了往哪拧。今天站在东城,明天就去了顺义。来不及道别,也来不及再会。
“昨天见着那画了吗?”
“见着了。”他点点头:“还看了挺长时间。”
“哦?”对面抬起头来:“描述一下。”
“藏宝阁的展品不经常换。那画从我来就挂在哪儿。其实我也不懂书画什么的,就是觉得那张画看了,心里喜欢。那个葡萄藤,都快融在那发黄的纸里了,可是看着就那么让人亲近,就像是...就像是...”
邓黎停下笔看着他,等他说完下半句。
“就像是上辈子见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