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馆的六楼,最顶上,最清净。
前朝的宝贝挂在橱窗里,接受世人好奇或惊羡的眼光。
昏昏暗暗,热热烘烘。
他穿着西服套装站在藏宝阁里,感觉到背上的汗往外渗。
今天是周末,参观的人格外多。
还有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大人物,被馆里安排了专门接待。
有讲解,有拍照。
平日里连灯都不让开的古画,今天被闪光灯照了个够。
他转过身去,不看他们。
这份工作做了几个月了。他也惯了一天天迎来送往的生活。
那些游客,像秋风吹掉的杨树叶,一个个从他眼前飘过去。
像是新见的,又像是都一样。
但是那些古画不同。它们各个不同。
一张脆弱的纸,活过了饥荒,活过了战乱,活过了人不当人的时代,还能挂在这儿,一个个跟成精了似的。
譬如这张董其昌的山水,像个歪坐着的老头,攥着跟他一样老的蒲葵,摇摇晃晃。
还有这张陆机的《平复帖》,简真率直,是个穿短衫的小儿,躺在石头上晒肚皮。
他爱看它们,在昏暗的灯光里看它们。看得久了,好像那存积了几百年的恬淡平和都浸到了他身上。
他最爱的,就数那幅《紫云珠帐》。
笔触是那样自然灵动。水迹凝结成葡萄和叶子的轮廓,颜色相融在纸上幻化,像他看不懂的一个梦。
他偷偷地转过去,转到柱子后面,一看就忘了时间。
“王岩,你看哪儿呢?”耳机里传来不耐烦的声音:“今天人多,盯着厅里秩序,别站着不动。”
“知道。”
他冲着对讲机说完,按下了关机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