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上春耕,队里的活很重。
第一天回来,肩膀就磨出了泡。
煤油灯映着雪白的,娇生惯养的膀头。
他拿着从隔壁借来的针,小心翼翼。
针尖儿牵引着他的眼神,从那层皮上戳进去,心也跟着颤。
“好了。”他把水挤净,从炕上退下来。
“你天天这么干活,怎么没事?”
“惯了。”
“过一阵我也就惯了。”岳平摸着膀头笑。
他在炕里面躺下,睁着眼睡不着。
歪了歪身子,墙上的影子也跟着动。
“是不是吵着你了?”
岳平从红格本上抬起头来,鼻子下头都是黑的。
“明天得上工。”
他想说早点睡吧,但那柔软的话只有城里人能说出口。
“还差一场就写完了。”
岳平看着眼前的本子:“写完了,咱们能排着玩。”
“在这儿?”
“除了种地,还得找点儿事。”
岳平说:“人不能像牲口似的活着。”
他看着他,似懂非懂。
“这里天大地大,适合排戏。”
他转过身,把头蒙在被子里,遮住黄色的光:“你写吧。不碍事。”
下工以后,饭也赶不及吃,尘也来不及洗。
岳平把十几个知青叫到一起。
“你演老爷,你演夫人,你演班主。”
城里来的人都爱听他的话。
“敬文,你站这儿。”
岳平把他拉过来。
“他不是没名吗?” 村里的后生觉得新鲜,在旁边蹲着看。
“他有名字了,叫孙敬文。”岳平扭过头去认真地说。
“我看柴娃合适。”有人起哄。
这么文绉绉的名,怎么能给一个黑娃子?
“名字是跟着人的。没有人去配名字的道理。”
岳平看着他们,神情镇得住。
没有道具,没有服装,就这样排起来了。
凑在空地上,借着月亮的光和西北的风,演一出花团锦簇的戏。
想念着几千里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