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里都是书。
岳平一本本地搬出来,放在炕头上。
有那么几个,淡黄色的封皮,金紫色的字,摆了一排。
他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颜色,伸出手去,不敢碰。
“你想看就自己拿。”岳平笑着:“书看不坏。”
他摇摇头:“不认识。”
“没事儿。回头我教你。”他抽出一本:“《莎士比亚全集》,讲故事的。”
“故事?”
“对,就像...就像嫦娥奔月,女娲补天什么的。不过是欧洲的,那的人长得跟咱们不一样,红头发蓝眼睛。”
“那不是妖精?”
“也是人。”岳平看着他:“人心都是一样的。”
他听不懂,转身去生火。
岳平坐在炕头,翻开一本就看了起来。
他没见人那样静过,像钻进了另外的世界。
一个钟,两个钟。
月亮爬到天上,又掉到另一边。
他拿了个馍,掰开,递到岳平眼前。
“我都忘了饿了。”
他凑过去,看那书页上的字,左边有一排黑色的方块,有长又短。
“这是人名。”岳平啃着馍:“一人一句话,就是戏剧。你们这儿也听戏吧?搭个台,扮上妆。”
他摇摇头。
“你还是没跟我说,你叫什么名?”
他摇摇头:“没有。”
“你爹妈没给你取?”
他摇摇头:“都没了。”
岳平把手指划过纸页上的一行行名字:“我帮你找一个。”
“听到喜欢的,你就叫我。”
“哈姆雷特,罗密欧,奥赛罗,雷尔提,班柯...”
他没有反应。
“都不喜欢?”岳平想了想:“我自己写了个本子。要不给你听听?”
他点点头。
岳平从箱子里翻出个红格本,厚厚的一摞。
“这是我家里的故事,不过改了改。别人我没让见过。”
岳平一页页地给他念,带着角色,声情并茂。
他听得入神,也听懂了。
外乡来的手艺人,在京城里成了尖儿,有了自己的买卖,自己的家业。
也有了自己的罪,乱糟糟的年头,一家子关的关散的散。
过了许久,俩人抬起头来,对着眼笑。
煤油灯熏出两张大花脸。
“终于见着你笑了。”岳平说:“你笑起来好看。”
“里面哪个是你?”他说的是戏。
“那几个孩子,都是我,也都不是我。”
岳平想起来:“有你喜欢的名吗?”
“敬文。”他一字一顿地说。
“孙敬文?”
岳平翻了翻本子,找出那人的词给他看:“‘想我十二甫登台,唱了一个挑帘红’,这个?”
他点点头。
“正好你姓孙。”岳平笑起来:“等排戏的时候,干脆你就演他。”
“睡觉吧。”他今天说了太多话,有点不好意思。
“行。”岳平在炕沿上躺下,熄了煤油灯:“晚安敬文。”
他没出声。
我有名了。
他在梦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