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唯悠回过头,视线停留在自己被抓着的手腕,怪不自在的。
“怎,怎么了?”
他挣了一下,余夏铭马上松开了,眼底里的一丝紧张也被收了回去,低声说:“上去吧,我
帮你换药。”
“哦,好。”
余夏铭走在前面,林唯悠错开了一步,跟在他身后。他无意识地摸了一下手腕,感觉跟另
一个人的皮肤接触过的部分烫得厉害。
与此同时,脑子里的两个小人已经快打起来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抓我手啊,我可是gay,能不能跟我保持点距离,能不能有点分寸感!
--不是,你也没跟人家说过啊,怪谁呢?
--非要我说吗,直男难道就可以随便摸吗?
--人怎么摸你了,拉个手掉你块肉了?
......
走着走着,前面的人停了下来,林唯悠避之不及,差点撞了上去,幸好余夏铭刚好侧身,抬手挡了他一下:“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林唯悠抬头一看,已经走到电梯门口了,他慌忙说:“没,没什么。
他觉得自己脑子坏掉了,明明挺正常的一个肢体接触,怎么就能想那么多,都怪大飞一整晚都在胡说八道!
到了值班室,余夏铭拿了一张椅子放在办公桌前,让林唯悠先坐着,他去找护士要处理伤口的东西。
拆开纱布后,他“啧”了一声,挺小声的,但还是被林唯悠听到了。
“怎么了啊铭哥。”
“你这伤口估计得留疤。”
“留就留呗,没事儿。谁身上还没几块疤呢。”
这话余夏铭可不爱听,挺好看的一截手臂,留疤就有点可惜了。
“昨天应该给你缝针的。”
“缝针就不留疤了吗?”
“也留,但是伤口会好得快一点。”
林唯悠撇撇嘴:“那我还是宁愿别好那么快。”
余夏铭看他一副躲过一劫的样子,微微低下头,借着把消毒液放回去的的动作,掩饰了嘴角的笑意,再抬起头时已恢复平静,挺随意地问:“怎么了,就这么怕打针啊。”
“诶你.......”林唯悠一着急,手就下意识地想往回抽,但被余夏铭一把抓住了,说了声“别乱动!”接着给他贴纱布。
林唯悠小声嘀咕:“也没多怕吧。”
他从小就怕打针,小时候每次爸妈带他去医院,都会闹得鸡飞狗跳,长大之后更是能避就避。现在做了志愿者,陪一些老人去打针的时候,也会特意将视线转移到别的地方。他看到针头心里就发怵,但他挺不乐意让别人知道的。因为每次一说,别人都说这有什么好怕的,听了烦。
既然余夏铭已经知道了,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好吧,是有一点怕。”
“别怕,以后我陪你去。”余夏铭语气很自然,像是早就想过无数遍。
“啊?”林唯悠错愕地看着他。
他们沉默地对视了两秒,余夏铭想再说点什么,可是林唯悠先避开了他的视线。他只能转过身,边收拾托盘上的东西边叮嘱:“晚上洗澡前一定要记得贴防水胶布,知道了吗。”
林唯悠低头盯着手臂上被贴得很完美的纱布,埋怨起了余夏铭。
怪他用那么理所当然的语气讲那么不可能实现的事,怪他用这种话来哄人。
余夏铭看他许久没出声,心里也有点慌。
做医生的,最擅长像侦探一样从病患身上抽丝剥茧,然后从蛛丝马迹中拼凑出一个确切的诊断结果,而现在,他把这项技能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思考过,自己对林唯悠那些没来由的在意是从何而来的。他告诉自己,因为他一个人生活,又不会照顾自己,所以自己只能多费点心。朋友嘛,互相照应很正常。可是那些在看到对方时,突然加速的心跳、急促的呼吸等一切不寻常的身体反应,并不会发生在朋友身上。
在他33岁生日的这一天,他与林唯悠在山上看了很美的日出,迎来了楚庭228年来最早出现的夏至,得到了一个没有附加条件的生日蛋糕。
还有,33年来的第一次心动。
尽管在他看来,会喜欢上林唯悠是一件无可避免的事,但真正意识到的这一刻,他的内心还是被一种难以言明的愉悦撑满了,以至于他找了借口,让林唯悠在他眼前再多待一会儿,还说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可是兴奋之余他也担忧,这份喜欢,对于林唯悠而言,会是他需要的吗?
他不知道。
“铭哥?”林唯悠突然说话了。
“怎么了。”余夏铭搭在桌上的手掌不自觉地收紧了。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余夏铭一时语塞,第一个问题,他现在没法回答,因为他没想好要怎么说,第二个问题倒是简单多了。
“不是,别人没有你那么缺心眼。”
本来以为这句调侃会把这个问题带过去,没想到林唯悠却不依不饶:“那要是别人比我还缺心眼呢。”
余夏铭从他灼热的目光里读出了一丝渴求的意味,他来不及思考这是否是他的错觉,只是坚定地说:“不会,没有这样的别人。”
林唯悠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开起了玩笑:“这话过分了啊,不带你这么嫌弃人的。”
神情看起来很坦然,像是暴风雨过后的逐渐恢复平静的湖面。
他会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刚才余夏铭说出那句“以后我陪你”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在想:
你说以后是指什么时候?
你有了更重要的人之前?
然后呢?
对我的好通通都要收走吗?
你对普通朋友都这么上心,那对自己的恋人又会有多好呢?
会在对方发烧的时候细心地照顾吗?
会在对方难过的时候一直陪在身边吗?
还有呢?
会拥抱,会接吻,会□□......会做多很多不会跟我做的事情吗?
他的脑海里闪过了很多假设,每一种都令他嫉妒得生疼,像利刃一样从他心口上刮过。把余夏铭据为己有的念头鼓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促使他迫不急待地找余夏铭要个说法。
可是凭什么呢?
一句“凭什么”问住了他,也令他的理智迅速回笼。他在极短的时间里说服了自己,朋友就要有朋友的分寸。
于是那些纠结他现在不想管了。
余夏铭的这个回答,他可以理解成嫌他缺心眼,也可以理解成只对他这么好。他更愿意相信后者,不管这个承诺的有效期是多少,起码这一刻,他听了就挺开心。
“没有嫌弃你,我是说......”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林唯悠也站了起来。
余夏铭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多做解释。
来日方长,总会有他明白的那一天。
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这回是真的没有什么让他再留下来的理由了。
“直接回家休息,别去店里了,到家了给我说一声。”余夏铭说。
“知道啦,走了啊。”林唯悠跟余夏铭挥了挥手,往外边走去,还没走出去两步呢,又被叫住了。
“唯悠。”余夏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唯悠停了下来,回过头问:“怎么了?”
余夏铭走到林唯悠面前:你刚才说会补送我礼物,还算数吗?”
“算啊,肯定算。”林唯悠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要确认一遍,他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刚才说得不够有诚意,所以他又很认真地问,“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
林唯悠看着面含笑意的余夏铭,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再次确认一个事实——余夏铭可能真的会下蛊,不然他怎么会说出“什么都可以”这种话。
下一秒,他被拥入了另一个人的怀里。
“让我充会儿电。”
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轰鸣,连同一阵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了他的神经。
余夏铭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一种能让人安心的味道。他感受着腰部和肩膀被人紧紧地环着的力度,在对方的气息里产生了一个荒唐的念头——铭哥能不能每天都过生日,这样的礼物我愿意每天都送。
夜晚的值班室很安静,壁挂钟的秒针走动的嘀嗒声,电脑主机散热器的嗡嗡声,以及他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他们差不多高,这个姿势,让他们脖子上的皮肤都是贴在一块儿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余夏铭终于松开了他,在他通红的耳朵旁边说:“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这句话的重音放在了“喜欢”两个字上。
林唯悠头都没有抬,匆忙丢下一句“不客气,我真的要走了,回见”,加快脚步走了出去,直到走到了医院大门,急促的心跳才平复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会错意,余夏铭说的“喜欢”可能不仅仅是这个拥抱,可要是将主语替换为“林唯悠”,他又觉得臊得慌。
他在刚才那个拥抱里意识到,确认了自己是喜欢余夏铭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占有欲恐怕也是源于此。
有些事情一旦换了个角度看,就会感觉哪哪都不对劲,所以他不清楚余夏铭的话是真的在暗示什么,还是只是他自作主张地想多了。
而对于他本身而言,对余夏铭的喜欢好像也不是突然被大飞点明了之后才有的。因为如果要说突然,其实也早就有迹可循,只是他不愿意往那一方面想。
从最开始,余夏铭就是不一样的。
比如他这么在意余夏铭介意不介意他是同性恋这件事,本身就不符合他一贯的态度。
这个年代已经不是谈同性恋色变的年代了,虽然没到可以对谁都大大方方说的程度,但也没什么好怕被人知道的,对方接受不了是对方的事,无非就是少个往来的人,这有什么呢。
但在余夏铭这里,从一开始他担心这担心那,就证明了他很珍惜这个人,才恨不得将所有可能会破坏他们关系的不稳定因素都排除掉。
对余夏铭的喜欢也早早地被他扼杀在了萌芽阶段,因为做朋友比做情侣长久嘛。朋友做得好好的,表白之后连朋友都没得做,这种事情他在店里听得还不够多吗,他自己都经历过。
他又何必去冒这个险?
但是今晚的余夏铭的模糊态度又让他有一点点动摇了。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是个很善变的人,本来是只想做朋友的,但现在已经不满足于此了。就好像一个人本来觉得萤火虫的光也够亮了,可是现在却有人跟他说,你也有机会拥有月亮,那他怎么可能不想去够一够。
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再回过头看他们相处时的画面,那些一同经历过的事,带着欣赏的目光,不经意的心动瞬间,慢慢地积攒在一起,在时间的催化下,一切都好像发酵出了新的风味,酝酿成新的情感,每一缕香气里都藏着自己对他的喜欢。
带着这样的微醺,他回家后出乎意料地入睡得很快。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时,林唯悠迷迷糊糊感觉下身湿了一大片。他顿时被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
“疯了吧我!”他哀嚎了一声,扯起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脸,忍不住骂起了自己。
刚说喜欢人家就做这么下流的梦,你有病吗林唯悠......
太久没自己解决生理问题,憋疯了吧,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是在漆黑一片的视线中,他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梦里余夏铭掐着他的腰,用蛊惑人心的低沉声线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唯悠”,然后吻住了他的太阳穴、鼻子、嘴巴,接下来是喉结、胸膛......
啧。
他的手情不自禁地往身下探去......被子上下抖动的频率直到一声闷哼后才停了下来。他在被子里闷太久,连耳朵都在发烫。
缓了几分钟后,他掀开被子,刚想起床,电话铃声响了。
在看到来电人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看向一片狼藉的作案现场和仍有精神的“作案工具”,脑子里陷入了空白。
是余夏铭。
等到林唯悠回过神来要接电话的时候,电话已经挂断了,不过马上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林唯悠接得很快,慌里慌张地喊了声“铭哥”的同时,扯起被子盖在了那些不忍直视的画面。
余夏铭觉得他的声音有点奇怪,沉默了两秒后才问:“刚起床?”
“嗯,怎么了?”林唯悠把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试图让心跳平缓下来。
“我刚下班,想问问你要不要出来吃个午饭。”
“不好意思啊铭哥,我今天没空。”
“......”被拒绝得太干脆,余夏铭怔愣了两秒才说,“行吧,那下次你有空了再说。”
挂断电话后,林唯悠飞速地换下了床单,把弄脏的床单和内裤都丢进了洗衣机。直到听到洗衣机嗡嗡转动的声音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其实他今天有空得很,但自己刚做了这种事,根本没脸面对余夏铭。
起码得缓两天吧!
而另一面,刚走出医院大门的余夏铭也开始胡思乱想。
唯悠该不会是吓着了吧?
他其实是个挺传统的人,喜欢,追求,等人家同意了,再做更亲密的事。
昨晚那个明显超出友情界限的拥抱不在他的计划范围内,冲动了。
他承认自己当时也起了点坏心思,在意识到林唯悠对他的包容之后,他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但这不应该。
他还是想慢慢来,稳着点,这样也许他们以后也能走得更顺利一点。
唯悠,未来,这两个词放在一块儿想。
这感觉,没法说。
生活充满了新希望。
连33°的天都惠风和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