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唯悠看他的神情不似说谎,便也不再追问。
他自认他们算不错的朋友了,而朋友之间没必要遮遮掩掩,余夏铭不想细说,那就说明这些情绪可以自己消化,他也应该相信朋友处理情绪的能力。
“你好,我想试试抽盲盒。”一道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有酒客来了,林唯悠下意识先看向余夏铭,却被他先一步说“你先忙,我去那边坐会儿”,接着就拿起酒杯走到靠窗的位置坐着了。
陆续又来了好几个酒客,林唯悠只好先忙工作。
忙过这一阵,林唯悠跟阿文他们交代了两句,就打算下班了,他要去问问余夏铭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
谁知话还没说完呢,就听到有人对阿文说:“帮我送一杯‘明天见’给那边那位帅哥呗。”
在酒吧,请人喝酒是很常见的搭讪方式,但是“明天见”这款酒酒如其名,一杯下去,再醒来就是明天了,请别人喝这款酒,安的什么心不言而喻。
林唯悠顺着他的视线一看——什么!居然还是点给余夏铭的?!
他转头,略微眯起眼睛盯着眼前这人看,而那个人也刚好对上了他的视线,突然就哆嗦了一下,随即转移了视线,结结巴巴地说:“你们这.....这空调,好像开得有点低哈。”说完还干笑了两声。
林唯悠冷冷地说:“本店不提供这款酒。”
听到这句话的阿文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这款酒就是由6种基酒调和,没什么技术含量,又难喝,很多调酒师都不想调。从更功利一点的角度来说,客人一杯倒,不仅会影响他们的续杯率,万一喝大了在店里闹事,也是个大麻烦,所以在听到有客人点这款酒的时候,他们一般都是拒绝的,但拒绝的方式都会比较迂回。毕竟开门做生意,很多时候不能硬碰硬。
林唯悠这样干脆直接、不留余地地拒绝,就算是他这种老员工,也不多见,而在看到他朝着余夏铭走去的时候,顿时了然。
“真没有,怎么可能,不会是你们不会吧?”林唯悠一走,这人就又横起来了。
“不好意思,确实不提供。你要不试试这几款呢,也不错的......”阿文向他介绍。
那个人心不在焉地听着,仍不死心地往余夏铭那边看,恰好林唯悠的眼刀也从那边飞了过来。他做贼心虚似的慌忙转头,刚才那点不入流的心思一下就被砍断了。本来就是碰个运气,这个目标不成就找下一个,犯不着挨一顿揍,于是悻悻地走了。
另一边。
林唯悠离余夏铭还有两步远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看向他。
窗外的路灯灯光和酒吧里的灯光交融,环着他形成了独特的光影效果,心情放松后的眉眼显得很柔和,白衬衫解开了两个扣子,令他更加融入到这里的氛围,整个人随意又迷人。
不怪有人想请他喝酒。
但是!
他们知道他喜欢喝什么酒吗,就随便请。
没品味的臭东西。
他默默地翻了个白眼,重新走向余夏铭,坐下后笑着问:“去吃宵夜?”
余夏铭摇头:“恐怕不太行,我明天还得上班。”
猫耳云里放的音乐都比较舒缓,有酒客说话的声音,但整体挺安静的,酒好喝,调酒的人也很好,很适合放松心情。他今晚来,本来也只打算坐一会儿,林唯悠过来之前,他就准备过去说一声要走了。
林唯悠听了也不恼,毕竟谁也不像他一样时间自由。
“那行,下次有空再说。”
余夏铭应下,又跟林唯悠闲聊了几句就走了。
林唯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起之前他们说“下次”的时候,他还担心是不是客套话,现在却已经很笃定“下次”一定会来。
毕竟是余夏铭嘛,不爱夸大此词,也不会虚与委蛇,板正又可靠,跟这样的人往来真的挺省心的。
回到吧台,阿文一一报告:“林哥,刚那人最后什么也没有点,直接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去下一个酒吧捕获目标了。”
林唯悠本来还带着笑意脸一下就沉下来了,没出声。
他当然介意这个人突然冒出来要请余夏铭喝那样的酒,谁也不希望朋友出事,更别说是在自己面前,百分百是要阻拦的,但是他心里也清楚,他阻拦的原因不仅仅是这个。
他甚至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是怕这样乱来的同性恋会影响余夏铭对这个群体的看法,万一以后知道我也是的时候,会顺带着看不起我吗?
那有没有可能,余夏铭也是呢?如果他也是的话,万一......万一他跟那个混蛋真的看对眼了的话,那,以后是不是就没空理我了?
不是,人家真有对象了,没那么多时间跟朋友玩不是很正常的吗,你生哪门子气?为什么要对一个朋友占有欲这么强?!
短短几秒内,林唯悠的脑海里闪出了无数种念头,越想越觉得自己变得有点奇怪,他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爱纠结的人。
阿文观察着他脸上的变化莫测的神色,突然叹气:“唉,其实我挺看不起这种人的。看对眼了再做个啥,你情我愿的不挺好的吗。连个正常交流的时间都不愿意付出,上来就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这不有病吗。”
也不知道是哪个字眼刺激到林唯悠了,他眉头一皱,露出了厌恶的神色:“记得他长啥样吗,下次再来直接把他赶出去!”
“我可记不清,我又不像嘉奇记性那么好。”
路过的周嘉奇纳闷了:“咋啦,喊我干嘛?”
阿文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刚才在吧台鬼鬼祟祟不正经的那男的,有印象吗?林哥发话了,下次再来直接赶出去。”
“记得倒是记得,”周嘉奇还是纳闷,“真赶啊?万一他闹起来咋办?”
林唯悠嗤道:“闹就闹,真放他进来,挣这种人的钱我都嫌脏。”
这话说得是一点余地都不留了。
他本来也不是个软包子,能和气生财自然皆大欢喜,不能的话他也不会客气。
林唯悠脾气向来都好,很少会有这样黑着脸的时候。周嘉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阿文,对方两手一摊表示无话可说。他虽然还是满心疑惑,但转念一想,能把我们林哥气成这样,那人肯定是个坏种。于是大手一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保证完成任务。”
林唯悠一下就被他这副正气凛然的样子逗笑了,刚才想不明白的事情也不纠结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真有什么事就喊大人,这里这么多哥哥姐姐在呢,还不到你扛事儿的时候。”
周嘉奇是他们店里最小的员工,挺乖的一小孩,店里的人都比较关照他。他家里情况不太好,爸爱赌钱,赌输了回家就拿妻儿撒气,一顿一顿地揍。妈早跑了,最疼他的爷爷奶奶都去世之后,他也逃出来了。
谁知到楚庭的第一个晚上,钱和手机就被偷了。
被林唯悠在路边捡到的时候,他正蹲在路边巴巴地望着人家的炒粉摊,打算望粉止饿,顺便再问问派出所在哪里。后来林唯悠带他去了趟派出所,报完案后又带他去吃了个宵夜。等他狼吞虎咽吃饱喝足后,问他愿不愿意来店里工作,可以先预支几个月的奖金,尽快安顿下来。
周嘉奇自然是一口应下。
他没工作过,所以当时欣然接受了。后来才想明白,预支工资就相当于现在领了,后面几个月就没得领了,钱就这么多,得精打细算地花。奖金不一样,提前拿了奖金,工资也还可以照领,所以他的经济压力就不会那么大。可他什么都不会,哪有可能一进来就能领奖金,还那么多。
这份心意不用细琢磨他也能懂,所以他后来无论什么事都挺向着林唯悠。
有一次有人指定要林唯悠来调酒,喝了之后挺不客气地说,味道也不过如此,到底是谁在吹他啊。
这话落在周嘉奇耳朵里,跟找茬儿没什么区别。他一怒之下差点就要冲上去指着人家的鼻子骂,被林唯悠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多大点儿事。
口味这种东西本来就因人而异,就像榴莲,喜欢的人总惦记着那一口,不喜欢的人大老远闻着就要捂着鼻子跑。不喜欢的人他也不强求,反正还有得是人喜欢。
这事儿在林唯悠这里连一点波澜都没起,却让周嘉奇忿忿不平了好几天。
这份向着自己的人的心可爱也可贵。
不过在林唯悠看来,当初帮他那一把就是顺手的事儿,也不图他报什么恩。到店里之后,他干活一直都挺认真的,也挺用心向店里其他调酒师学习。他能在这里学门手艺,靠自己的能力好好生活,这样就够了。
同龄人在大学校园里忙学习愁成绩,他每天工作也不轻松,没必要再给自己那么重的心理负担,多累啊。才这么点年纪,能轻松点过就轻松点吧。
一周后,林唯悠去跟一些同行朋友聚会。吃过饭后,就是互相交流、切磋,有人从他这里学到不少,他也从别人的经验里得到新的启发。大家的兴致都挺高,导致聚会的时间比原计划的长了不少,临近晚饭时间才散场。
他们这种聚会必然要喝酒,所以他提前约了代驾司机,跟司机说了家里的地址,司机大哥一听,忙说:“那可得绕路了,江滨大道那边出了交通事故,我同事就在上边堵着呢,1公里的路开了快1小时了。”
“没事,您看哪条路好走就走哪。”林唯悠打了个哈欠,本来没多累,一坐上车就有点想睡觉了。
“好嘞,那就走新华路。”
林唯悠一听,这不就二院附近吗,也差不多该吃晚饭了,要不就去找余夏铭一起?
他没有提前说,临时过来也不知道人家有没有空,便打了电话过去。
两个电话都没人接,他想要不就算了,估计余夏铭还在忙,毕竟医生也不是说到了点就能马上下班的。不过他又想,反正都是要吃饭的,在哪吃不是吃,不如就去二院吃好了,他们食堂的饭菜也还行。
念头一起,他便跟司机大哥说要改去二院。
后来林唯悠再回想起来的时候,他真的无比庆幸自己做了这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