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的小魔女 第8章 神鸟和悬铃木小街 二

或许你有遇到过那种没有边界感的亲戚家小孩，她会尖叫着扑到你的怀里，坐在你的腿上蛄蛹来蛄蛹去，有时还会用笨拙的手指抠住你的脖子，撅着小嘴送上几个甜蜜的吻——没错，这些就和小孩的煮饭过家家邀请一样，是恩赐。

不过，何童低头看了看嘀哩哩的脑袋——她已经不客气地把头伏在何童肩膀上，闭目养神了——不打算给她这种待遇。毕竟她的外表是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大人。

“不用帮我做什么，咱们还是开始做玫瑰花饼吧。”

嘀哩哩软软地“嗯”了一声，挪了挪脑袋，在何童的怀里趴得更瓷实了。

咦，何童疑惑地晃了晃嘀哩哩的肩膀，“嘀哩，你是困了吗？”

“是有点，”嘀哩哩半眯着眼睛懒懒地回答，“这玫瑰田的香味儿熏得人昏昏欲睡的。”

——有你这样安慰人把自己安慰睡着的吗？！

“而且，在你来之前，我刚去了一个小世界接了一个委托，不过因为那边已经到了黑夜了，所以我就想先来这块野玫瑰田玩一天。结果就有点累过头了。”

“哦哦，是这样啊……”那确实还蛮辛苦的，何童用手在嘀哩哩背上划拉了几下，想着要不要就这样抱着她等她睡醒。

嘀哩哩倒是在正式睡着前挤出了点精神，终于舍得从何童怀里坐起来，睡眼惺忪地左右找着什么，“何童，要不我陪你躺会吧，正好你身体也不舒服。”她拽过一个被随意丢在地上的装满了玫瑰花瓣的大布袋子，慢吞吞地打上一个结，摆在草地上拍了拍，示意何童枕上去，“唔，就拿这个做枕头吧。来，我陪你躺一会。”

——是谁陪谁啊……何童心里悄悄嘀咕着，很配合地躺下，枕在玫瑰花瓣的枕头上了。

嘀哩哩又半眯着眼睛，慢吞吞地给另一个布袋子打上结，摆在何童的旁边，然后一头栽在枕头上面，就那样，立刻地睡着了。

听着她沉沉的悠长呼吸声，何童不禁羡慕起这样的睡眠质量。

刚来到童话世界的时候，就是还不习惯停留在童话世界、总是一不留神就走到闲想的小路上的那个时候，何童偶尔也会不小心睡着，然后就直接跑进梦里去了，等醒过来就是腰酸背疼地睡在现实世界的小躺椅上。最近何童慢慢找到了在童话世界睡觉的感觉，不过依然有入睡困难。

何童有些无聊地翻了翻身，抬手捏住了身旁一枝玫瑰花茎，一点一点地把花朵拽到了鼻子前面，轻嗅了嗅，松手，玫瑰花晃悠悠地荡回去，只有柔软的花瓣在鼻尖留下了一缕香气。何童又百无聊赖地翻了翻身，端详起嘀哩哩恬静的睡脸。

——哦！我清纯似水、灵气动人的好朋友啊！咦，这样仔细一看，嘀哩哩眉眼间还有股忧郁气质呢。

何童欣赏了一会，没忍住寂寞地小声呼唤起来，“嘀哩哩？嘀哩哩？”

“嗯？”嘀哩哩迷蒙地回应了一声。

“你说你接了委托，是什么委托啊？”

“是……是失踪事件呦……”嘀哩哩说着，蠕动了几下，抱住了何童一边的胳膊。

——哇，是失踪案！这种案件，就得戴一顶马普尔小姐那样的钟型小礼帽去呀！何童又美滋滋地想了一会礼帽的事情。

头顶的一丛丛玫瑰随风摇曳着，像在哄睡花丛里失眠的人。何童盯着它们，东想西想了半天，终于也有些困倦了。嘀哩哩还抱着她的胳膊沉沉地睡着，何童调整了一下姿势，也闭上了眼睛。

——说起来，人类睡着会跑进梦里，那精灵睡着会去哪呢……童话世界会有一个专门的小世界作为她们的梦吗……对了，我俩这样，是不是有点像在花丛里抱团睡觉的猫猫闺蜜啊？怪甜蜜咧……

就这样，何童思维奔逸着，也睡着了。

等何童醒来，天光已经黯淡下来，只能看到倾斜的金色光线打到玫瑰花丛的顶端了。旁边的嘀哩哩也不见了。明明睡着的时候两个人还抱在一起。

阳光照不到的草地似乎偷偷渡了些寒气到何童的关节里，还有心头，因为那种孤单的情绪立刻随着寒冷出现了。

何童怔怔地站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天边夕阳熔化的金光似乎正渐渐冷却，凝固住了野玫瑰田熊熊的火势。“嘀哩哩！”何童喊了一声，没有回应，空荡荡的野玫瑰田只有一阵“沙沙”声。

“真是奇怪，她跑哪去了？——她们精灵不会真的有个梦的小世界吧？”何童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落寞地拎起两个大布袋。

“哎——”突然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了嘀哩哩的声音。

何童没出息地跳起来寻找嘀哩哩的身影。远处的一丛玫瑰树间，嘀哩哩那抹浅浅淡淡的细长身影也跳起来向她挥手。

何童立时便宽容地原谅了那块草地的寒气。

“我做了两顶小帽子呦！”戴着一顶玫瑰小礼帽的嘀哩哩快乐地说着，也递给了何童一个一模一样的小帽子，又殷勤地接过何童手里的大布袋，不知道收到什么地方去了。

说是小礼帽，其实就是几条玫瑰花枝弯折成的一个圆箍，又在上面缝了几层天蓝色的亚麻布片，勉强地做出了一顶钟型小帽子的样子。不过因为玫瑰花枝本身就已经很好看了，所以，“真是一顶可爱的帽子呀！”何童美滋滋地戴上了。

——是我说梦话了，还是我们心有灵犀呢？我现在正好想要一顶玫瑰花的小礼帽呀！何童心头的那几分寂寞也被驱散了。

就这样，虽然没有做成玫瑰花饼，但两人带着玫瑰花的小帽子，还有两大袋满满的玫瑰花瓣，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失踪的是一只小鸟？！”何童被地上的一根爬藤绊了一个趔趄。

“对呀，”嘀哩哩表情也有些苦恼，一只手扶住何童，一只手伸到何童面前做捧状，“大概就，这么大！”好像那只小鸟现在就托在她的手心上一样。

何童抬头望了望，高耸的雪松密密麻麻的枝条织成了一片不见天日的绿幕，只有间或几道缝隙透下几缕阳光，映照出林中缥缈的雾气——这里的黑夜跟白天估计也就这点区别了。要在这样一大片昏暗的山林里找像嘀哩哩手心那么大的一只小鸟，这不是大海捞针吗？大山抓鸟！

“这是一只神鸟呦！”嘀哩哩介绍道，“她居住在山那边一棵很古老很古老的大槐树上，每年春天她会唱出第一首歌，召唤来第一道春雷和第一场春雨，然后老槐树才会苏醒、发芽。但是这个春天，她失踪了，老槐树也因此一直沉睡着……山那边的居民说，看到她飞来了山的这边。”

何童托着下巴作思索状，“唔，既然是神鸟，那它看起来有什么特征吗？比如，会在黑暗中发光什么的？”

“没有……她，她就是一只小鸟……呀！你看！那有一朵木芍药！”

嘀哩哩开心地跑走了。

——要和这样一个ADHD患者一起大山抓鸟，怎么想都不靠谱。

何童无奈地和嘀哩哩蹲在雪松下，就着昏沉的光线研究了一会木芍药。周围隐隐约约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说起来，两人走来这一路，好像听见过不止一只鸟的叫声了。

“嘀哩，既然神鸟没什么特征，那我们该怎么确定哪只鸟是它呢？”

何童突然记起嘀哩哩曾经和一只乌鸫对话，兴奋地补充道：“还是说，你会鸟语，等下你会挨个采访这里的居民，收集线索，推理真相？！”

嘀哩哩从木芍药淡绛红的薄花瓣上移回视线，“我原本想用魔法找到她的，”她有些害羞地笑起来，“而且，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这个小世界的居民，都会说话哦。”

“啊？”

“你不是，有点害怕动物说话吗？每次Jason一咧嘴笑，你就要这样——”嘀哩哩突然虎着小脸模仿起何童来，不过她太瘦了，不像何童的圆脸一样到处都是肉，她只有脸颊上饱满一些，当她学着何童僵着脸说话时，两团苹果肌像是悬停在脸颊上，看着莫名可爱，“你就这样，‘闭嘴！可别说话啊。别说话！’哈哈。”

——你还有这模仿的才艺呢……

何童尴尬地看着捂着嘴笑起来的嘀哩哩。虽然被模仿有点伤害到习惯在内心吐槽的何童构想中的完美自我，但到底是虚伪的大人，她立刻狡辩起来。

“不是害怕，是警觉啦……我是个大人，我的世界观更完善些，所以碰到动物张口说话这种不符合常理的事，我会条件反射地警觉……而且从进化角度来讲，我这样谨慎的人才能活得更久呢！如果碰到诡异的事情还像个小孩一样傻乐，那早就灭绝了……”已经忘记自己当初碰到诡异的任意达时有多快乐的何童如此，一本正经地说着。

嘀哩哩抿了抿嘴，“我明白我明白。其实很多小孩第一次看到动物说话，也会被吓哭的，叶公好龙嘛！我这样说，也不是在笑话你，哈哈！”

——你嘴角都咧起来了。

“我就是担心等会有什么动物突然说话，会吓到你。其实等以后你习惯了，就没什么好怕的啦，现在嘛，你可以把它们都当成鹦鹉！”嘀哩哩亲热地蹭到何童跟前，知心地拍着她的肩膀。

“小鸟什么的还行，小兔子小刺猬之类的，怎么当成鹦鹉啊……”

嘀哩哩突然贴到了何童耳边，用气声悚然地说：“其实……Jason也会说话呦……”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出奇地恐怖——因为她和Jason真的认识很久了——何童觉得自己背上针尖扎似的麻了起来，让她忍不住地“啊”了一声，“什么？！那、那它怎么一直在伪装？！”

“没有伪装呀！”嘀哩哩悄悄笑着，温柔地把慌乱的何童抱进怀里，“你每次都叫它闭嘴嘛！”

“所以说，它就那样、它就那样，明明会说话，但一直不说话地让我遛它，我们还常常单独相处……妈呀！”何童自己把自己说得更怕了。

嘀哩哩一边快乐地哈哈笑着，一边拍着何童的背安抚。

“还有你！我现在看你也觉得有点害怕了！”

嘀哩哩的嘴角一下落了下来——就像Jason每次咧着嘴笑又被何童要求闭嘴时，它的小狗脸一下拉下来那样——她有些着急地问：“啊，为什么？”

“你根本就在故意吓我！”虽然还缩在对方怀里，但何童这话说得格外有底气。

“哪、哪有……”

何童从嘀哩哩怀里跳出来，“哼，你有！你从刚刚就在故意吓我，你还笑话我！”

嘀哩哩心虚地说：“我没有……我就是想逗一下你……”

“所以其实Jason不会说话对不对？”

“唔，它真的会……”

——好吧好吧！

何童尴尬地甩了甩头发，作出不在意的样子，“呵，无所谓！”然后又不知道在忙什么似的原地转了一圈，朝着原来的方向自顾自地往前走了，“别说突然说话，它们就是突然扑上来咬我，我都可以一手把它们提溜起来，然后这样——甩出去！”

何童边说边演示着甩了下胳膊，被追上来的嘀哩哩一下挽住了，又把何童吓得一激灵。

“嗯！”嘀哩哩柔声附和着，抱住何童的胳膊挤着她走，“可别生我的气呀，何童。”

“……我没生气。”

“也别觉得我可怕！我真的，只是想开个玩笑呀。”

何童鼓了鼓腮帮，没有说话。

“而且，你真的很有魔法天赋诶，你怎么就知道要往这个方向走呢？”

——咱们刚才不就是在往这个方向走吗？

何童默默地看了眼嘀哩哩又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察觉出一丝讨好的意图，心情好了些——而且她本来也没生气——缓和了语调，“怎么说？神鸟是在这个方向吗？”

“唔，我也不确定。不过神鸟是一只有魔法的小鸟，我想我们可以先去魔力比较强的地方找找！”

嘀哩哩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她鼓励道：“何童，你也可以闭上眼睛感受一下魔力的流向呦！”

何童有点警惕脱线的嘀哩哩会趁自己闭眼接着吓唬自己，不过，嘿，魔力流向什么的，还挺有意思的。

何童期待地闭上了眼睛。

深吸一口气，山林间的空气湿漉漉的，何童仿佛看见轻纱巾一般的雾气，在雪松的树干之间浮动……不，不是雾气，何童更仔细地看了看，空中浮动的更像是精灵——不是嘀哩哩这种精灵，是外国那种长着翅膀的小精灵——洒下的仙尘，它们汇聚成一条缓慢的亮闪闪的小河，弯弯曲曲地流过雪松和木芍药，又流过前方一处山涧，最后流向了更远的地方，那里有什么东西发出柔和的白色光芒……

“咦，”何童新奇地睁开眼睛，兴奋地说：“我看到前面有东西在发光诶！”

“对呀！”嘀哩哩快乐地连连点头，“前面有一个魔力很强的地方！我觉得神鸟就是飞去了那里。”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兴致勃□□来。

不过等终于赶到那个发着光的魔力小河的尽头，已经过了好大一会了——倒不是山路多难走。那条山涧绊住了嘀哩哩的脚步，她玩了好一会水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而作为一个宽容的大人，何童也只能耐心地陪她打水仗。

所以过了好一会儿的时间，两人才赶到那块雪松围出的圆形空地，看到空地中央长着的那棵非常、非常巨大的悬铃木。

“悬铃木长这么大，科学吗？！”

它比周围高耸的雪松，都要高出许多。

“可能是有魔法！”嘀哩哩快乐地跑过去，张开双臂贴在了树干上，“看，感觉要五六个我才能合抱住它呢！真是一棵了不得的悬铃木呀！”

何童深以为然地点头。

这块巨大悬铃木遮蔽的空地光线要更好些，因为现在是春天，新长出的小小叶子都还嫩绿透亮。去年结的小球果也都叮叮当当地挂在树枝上。有不少球果已经绽开了，在空地上铺了薄薄一层浅褐色的木质种子。

何童抬头看了看悬铃木的白色树干，斑斑驳驳脱落的树皮，留下了一块块地图似的淡黄、浅绿还有棕色的痕迹，上面还笼了一层似有似无的柔光。

——这儿应该就是发着白光的魔力源头吧？

“我看树上不像有小鸟居住的样子。”何童仰着头，谨慎地推断。

嘀哩哩也像模像样地把耳朵贴在悬铃木上，用手指敲了两下，仔细听着。“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在树干里？”

——哦？！这也太有冒险的感觉了吧！

何童赶紧跑到嘀哩哩旁边，也拿耳朵贴在树干上，仔细听起来。虽然没听出什么名堂，可她也忍不住用神秘的语调像模像样地附和道：“可真有可能呀！”

两人趴在树干上对视着，都激动起来。

“有什么魔法可以跑进树干里吗？”

“唔——”嘀哩哩起身，托着下巴作名侦探状，“我一时半会想不到类似的魔法……或许当前这个情况，嗯，更应该像你之前说的那样，要用推理……对，要推理呀！”

“推理我在行！”何童开心地跳了一跳。

嘀哩哩有些晃神地看着何童快乐的脸——她平时常常闷闷不乐，或者蔫头耷脑的，笑容也总带点虚伪，可现在这张笑脸实在太真心了，她的脸蛋儿似乎都被快乐染上了一层玫瑰色。

嘀哩哩也跟着傻笑起来，“那、那该怎么推理呢？”

何童立刻便有了灵感。“这只神鸟应该活了挺多个春天了吧，是一只上了年纪的鸟？”

“可不嘛。”

“一只上了年纪的鸟，唔，那应该有养生的习惯，比如，晨起锻炼什么的。”

“有道理！”

“试想一下，一只早起的养生鸟，无意间飞到了这样一个魔法宝地，那它会做什么呢？”

“哦？您给说说。”

嘀哩哩这个捧哏做得相当敬业，让何童大受鼓舞，脸蛋儿红得更厉害了。“就是，就是锻炼呀！”

何童扎了个马步，打了一个太极起手式。

“老人家都很迷信树的灵气的，最爱把树当养生道具了！比如说，”何童手掌对着树，开始弓腿绕树转圈，“绕着树正转三圈，再反转三圈，然后，就触发了这棵树的门禁——《西游记》里就是这样的！”

不过这棵悬铃木实在太粗了，何童弓腿转了一圈就有点气喘。

“是这么个意思！”嘀哩哩快乐地赞同，她看何童有些体力不支，打算自己也转转看。

何童见嘀哩哩这么认同自己，更受鼓舞了，马上又有了一个新灵感。“或者是这样！”何童转为背对着树，“撞树！这在老人群体里也很流——诶？！”

嘀哩哩马步还没扎稳，就看正撞树的何童后背接触树干的地方变成了一片梦幻的白色光幕，深潭一样迅速地把何童的身体吞没了进去。何童只来得及和嘀哩哩惊愕地对视一眼，手朝她的方向伸了伸。

“哎呦喂！”嘀哩哩吓得叫了一声，慌慌张张地冲上去想要拽住何童。

——这个时候就别想着你那捧哏了……

何童几乎是立刻便被白色的光幕吞进了树干里，抬起的手周围最后一块光晕也迅速地缩小，像水面上一个小水泡一样，“啵”的一声，消失了。

嘀哩哩撞在了实实在在的树干上，“何童，何童？！哎呀！”她在树干上来来回回地摸了几遍，只摸到悬铃木柔韧的树皮。

“刚刚何童是怎么做的来着？”

嘀哩哩赶紧手忙脚乱地打了个不伦不类的太极起手式，开始绕着悬铃木转起圈来。

——其实，只要在悬铃木白色的树皮上连敲三下，就可以了。

这章更长了……

周六周日两天就不更了，下周一早上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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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神鸟和悬铃木小街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