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个月下旬,沈弋和陈昀行至山东。
丰继知道沈弋在周游中国后一直想起来就要说一嘴让他到了山东聚聚,沈弋自然不会拂了丰继的心意。
丰继把这顿饭请在了家里,把陈昀搞得受宠若惊,这这这,不是还有他一个陌生人在呢,怎么请去家里了。
沈弋也没弄清楚,推辞说在饭店随意吃就行了,路边摊也行啊,何须去到家里叨扰。但丰继死活不肯,就要在家里,沈弋只好带领陈昀赴约。
陈昀本是不打算去,他和丰继又不认识,去那里干嘛。然而丰继把他算上了,三番五次提醒沈弋把小伙伴带上,陈昀不好意思不去。
因着这次上门的聚聚,沈弋得以见到久闻大名的阮一竹。真人沉鱼落雁,还有简直阮一竹缩小版的女儿,以及一位仪态万千的女士。
沈弋和陈昀为这顿饭花了小几万,丰继比不得西堂富有,但也不缺钱,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送贵重物品,两个人意思意思送了一对情侣围巾和一个BJD私养娃娃,娃娃还得亏沈弋问过小表妹。
但他俩事先不知道还有位女士在,感到些许尴尬,即使女士和丰继一家连连说没事。
在丰继的介绍下打招呼,和阮一竹含笑点头,和故作大人伸出手的丰缘一握手,和以“梅姨”相称的女士自我介绍。
丰继说梅姨是他发小的母亲,所以和他们家往来情同家人,换句话说就是关系很亲近的长辈。
饭菜做好了一直保温着,俩人到了寒暄几句就开饭了。
丰缘一徘徊于沈弋和陈昀之间,左看看右瞧瞧,颜控得到满足,只是她一个人顾两边逃不了厚此薄彼,被大人们好一阵开玩笑。
面对陌生大人总不可能发怵,两个人和梅寒谁也不认识谁仍相谈甚欢。
沈弋放得开自己,张嘴毒舌把陈昀、丰继、阮一竹怼了个遍,梅寒和丰缘一“逃过一劫”,丰缘一还小听不明白,梅寒被沈弋逗得一直笑。
吃过了饭坐在客厅,两个人还意犹未尽重新说起来了,谁也没注意是怎么扯到话剧上的,又聊得热火朝天,另外三个大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打断。
阮一竹和丰继知道沈弋和西堂的事,但这俩人感情进展才哪到哪,他们做朋友的做不出两边开门见山招呼的事,让谁知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都不好收场。
陈昀只觉得梅姨是人家夫妻俩请来的亲近客人,他和沈弋只是朋友上门做客,沈弋怎么就聊嗨了。
梅寒没有久留,送走了梅寒,夫妻俩不好留人一直在家里,带上丰缘一做东把沈弋和陈昀请到一个茶庄喝茶。
本就是因为西堂才有的朋友情分,说来说去还是绕到这上头。
“该说的都说清楚了。”沈弋觉得这事无关紧要,没有必要瞒着朋友,被问起来索□□代了个底。
丰继和阮一竹交换了个眼神,西堂这搞的什么混账事,他死不死自己都拎不清,胆敢毫无保留把自己摊开得一清二楚。
他们当然希望西堂拥有个爱的人,但如果这爱会伤害到别人,那还不如让西堂孤独到他不想活的时候孑然一身化于天地。
陈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沈弋在陈昀“你竟然不告诉我”的谴责视线中长话短说解释两句什么情况。
西堂追崇死亡,这是陈昀不知道的,沈弋哪能大张旗鼓和亲朋好友说我喜欢上个想死的人,对,字面意思的想死。这比说喜欢上个身患绝症的人来得更劲爆。
陈昀知道后一言不发瞪了沈弋一眼,对着丰继和阮一竹打了声招呼出去了。
丰继战战兢兢问:“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得,人家小伙伴显然非常反对。哥们任重道远啊。
沈弋无语又好笑,“没事,他过会儿就回来了。”
三个人沉默,各怀心事,丰缘一自己玩着。
半晌丰继又忍不住说:“要不算了吧?”
西堂有什么好,除了有钱、脸不赖,无欲无求当他的世外仙人,做的事一件比一件出格,身边几个朋友早已放任他随心所欲,谁爱管,也管不了,没劲。
沈弋要哭不哭地笑了笑,笑着笑着让人感觉他好像在真的开心。
“算不了。”
爱情的事哪那么容易说算了就算了,又不是谁欠谁几千块说他妈的算了老子不要了。
要能算了丰继和阮一竹现在就不会齐齐坐在这里了,离婚了得自觉点一别两宽。这道理正是丰继和阮一竹都知道才觉得怅惘。
沈弋摆弄着手里的帽子,看来这是一顶连丰继也没见过的帽子,没人认出来这是西堂的帽子。
西堂狠下心来搞这么麻烦,无非想让他再看看,看看这大千世界里西堂算个屁,西堂很渺小,比西堂有钱的人也有,比西堂帅的人也有,比西堂优秀的人也有。
他从小到大都认为自己看待问题的角度清奇,他不会觉得西堂搞这些是在刻意疏远他,正和西堂想要表明的本意相反,他会觉得西堂也是对他情深意重的,聪慧傲人如西堂在爱情里也会盲目、无措。
这两年与其说是西堂单方面要求他的,不如说是他顺从西堂、容忍西堂所以给他俩的两年。
西堂要不是过不了他自己那关,那哪用得着搞这些啰嗦事,也不对照着想想,天底下有比西堂更有钱、更帅、更优秀的人,那也有比沈弋更帅、更优秀(去掉更有钱,因为真没钱)的人啊。
若不是西堂也被仅此一个的沈弋所吸引,根本没理由在这一年一年和沈弋兜圈子、绕弯子。
沈弋住在西堂家里的那几天想干点坏事的,可惜终究是心太软,一起唱两句,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独自一个人流泪到天亮,你无怨无悔的爱着那个人~……
好,收,成全成全西堂的责任感,我可去你的责任感,老子勉为其难成全成全你的摇摆不定吧。
陈昀给自己做够思想教育课,进来就看到三个人沉默不语各自喝茶的场景,嘴角不禁微微抽搐。
“我不干涉,随你心意,反正什么事都是后果自负。”陈昀偏了头对沈弋说。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沈弋大笑,调和了沉默的气氛。
丰继愁眉苦脸听见这话立马喜笑颜开,倒了杯茶一板一眼敬沈弋,“继续勇敢吧小沈弋,老男人不好追,但丰哥祝你能成事。”
“祝我。”沈弋笑眯眯喝了。
从山东到黑龙江,经过内蒙古到西藏,回到最初的起点已经过了二十一个月了,距离约定的两年还有三个月。
和西堂的分别在两年前四月份,现在是一月二十九号。
沈弋一周前再次收到了西堂发来的压岁钱,六十六块六角六分,顺顺利利。
他发给西堂五十二块,不知道那个脱离俗事的仙人能不能懂五十二块的意思,但他不搞点小动作提醒提醒西堂他就要憋死了。
二十一个月只有元旦和除夕报备一下还活着,没死呢,再没说过一句废话。
把帽子带出来参与周游旅程是极其正确的选择,不然他有时候真忘了生活里有西堂这个人,回到了他单身主义的那几年,一个人自由自在活着,爱情不要也没有啥影响,没有西堂的生活他照样活得好好的。
等他见到人了必然要狠狠嘲笑西堂又干了一件适得其反的事,西堂对他的质问他在这次周游中有了答案,没有西堂的世界他适应得很好,他是勇敢坚强内心强大的沈弋,承受得了西堂死翘翘以后的结果。
西堂给沈弋发压岁钱的时候左腿的石膏刚刚取掉,暂时还不能下地走路。
极限项目玩脱了。滑翔翼设备出问题,挂到山崖上,距离地面十来米,他一个人去的,还好带的是卫星电话,没信号也能拨出去,等待救援的时候勾住滑翔翼的那根树枝断了,他就从山崖上掉下去了。
空中接受万有引力洗礼、自由飞翔的那转瞬即逝的几秒里西堂都少有的懵逼了,他拍电影都不拍这么狗血的情节!
摔下来后晕了几分钟,下肢剧烈疼痛无法站起来,头痛恶心,上半身哪都疼,抹了抹嘴角看清是血,西堂以为五脏六腑也跟着摔破裂了,缓缓感觉到嘴里有个硬物,不会是把石头啃进嘴里了吧,他也没嘴着地啊,啐了一口,是缺口的半颗牙齿。
……他宛若死鱼躺在那里,脑海里想了沈弋。
到底跟宋释文的基因有没有关系,为什么想死和爱情会同时发生在一个人身上!而且他今年三十五了,三十五谈爱情是不是有点晚了,以沈弋的条件什么人找不到,怎么就把他和沈弋凑一处拉拉扯扯了!
他痛恨怎么老天不直接把他摔死,不会挂得再高点吗,二十多米不就肯定摔得死了吗?他无数次需要意外事故离世,意外好不容易盼到了竟然没死成。
脑震荡晕得恶心直冲天灵盖了、喘口气五脏六腑疼得不行还满脑子想的是沈弋,服了。
胫腓骨骨折、中度脑震荡、神经损伤、肩关节脱位、软组织损伤。值得庆幸的是脊柱没事,但凡成为残疾人,那西堂真会用死亡解决问题的,死了就能不了了之。
唯一知情人是梅寒,破天荒非要打视频,他一再拒绝梅寒一遍遍坚持不懈打来,在关机和接通之间按了接通,他刚好借这次意外和梅寒说说他的执迷。
说了几句身体情况,西堂问梅寒:“如果我今天摔死了您会怎么样?”
梅寒一言不发像木偶人一样端详着西堂,久到西堂以为她接受不了,才听梅寒慢慢说:“死了就死了,我给你风光大办,每天给你烧纸钱,让你去到天堂还是地府都继续享你中道崩殂的富贵命。”
“……”西堂试图说什么,“……”。
“如果我不是意外死亡,我是故意轻生您又会怎么做?”
梅寒撩了撩头发,“我和宋释文离婚都活得好好的,死个儿子就会要死要活的吗?人是有主观意志的,你要真想死,我以死相逼拦住你活着,行尸走肉又同死了有什么区别?在你不顾一切把姓氏去掉脱离宋家的时候我就清楚了你和宋释文是一个货色,我这辈子不知道福气是好是坏摊上你们父子俩,但是我还没到没了你们父子俩就活不下去的程度。”
平日的梅寒是温婉优雅的,不怎么生气,尤其是离婚后西堂不常回家,他记忆中的母亲说话是温声细语的,生气不会发火,同别人讲道理的时候不仔细听和讲睡前故事差不多。
镜头里这样带着些许戾气和话脱口后呆愣的母亲头次见到。
“固然我们仨支离破碎得不像家人,但谁死了另外两个人都会难过。难过归难过,还是活得下去的,想活的人自会有勇气活着。”梅寒好似旁观者一样诉说着这些话。
“您恨我和宋释文吧?”
梅寒平平淡淡道:“恨啊,为什么不恨?你们有做什么让我不会滋生恨意的事吗?可是西堂,没有爱又哪来的恨?你对宋释文都谈不上恨不恨了吧,可是你看看你过去十几年里做的事,我怎么多多少少看到了宋释文的影子?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你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对于我们仨来说,‘家人’就是个残酷的东西,不能割舍,又只是藕断丝连。”
西堂任由梅寒发泄怨念,她悄无声息憋了几十年,能发泄出来是好事,不然他也会延伸跟着到死都不知道母亲的这些不满。
他听着这些话倒是理顺了梅寒和宋释文的爱情,以前他一直不明白几十年的光阴里梅寒在和宋释文纠缠什么,现在他知道了,爱这玩意儿牵扯着恨不就得纠缠个不死不休吗?
“您需要我的道歉吗?”西堂放轻声音问,好似是怕打扰到梅寒难得的发泄。
梅寒玩着发梢冷笑了一声,“我是你妈,你是我儿子,道歉有什么用,道歉能抵消过去还是能贴补未来?”
西堂仿佛是一片被阳光照拂的浅水湾,梅寒将难以言说的亲情潜藏在水里不翻涌、不折腾。
“您的这些话宋释文知道吗?”西堂有了一丝窥探父母爱情的兴致。
“他当然知道,他若是连我怎么想的都看不透我早就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哪里还能让他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梅寒的戾气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然的笑意。
西堂听着不对劲,“您和宋释文经常联系吗?”
梅寒没怎么听懂西堂的意思,“这叫什么话?!不经常联系我疯了守着宋释文过几十年啊?”
西堂感觉自己的认知被彻底推翻了,这什么跟什么,这俩人不是一年到头就见两三次吗?怎么就经常联系了?!
“意思是您和他关系很好吗?”西堂有些心累和头疼,和梅寒的沟通快成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还行吧。”梅寒真觉得就还行吧,“离婚后他就知错努力改正,勉强能接受。”
这在西堂听来就是很不错,毕竟父母离婚他看在眼里,“那怎么不复婚?”
“不就差个结婚证,复不复婚没区别,你看丰继和一竹离婚了不也照样过得挺好的。”梅寒说。
“您和宋释文关系很好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呢?我一直以为您很讨厌宋释文。”西堂也要恨上梅寒了,当父母的怎么这么大的事都不和孩子讲!
梅寒敛住笑,“啊?你不知道啊?我和宋释文见面也没躲着你啊!”
“您是没躲着我,但是您能不能想想,我回国一年能有两次都算多了,我上哪知道您和宋释文见没见面?”
梅寒捂嘴笑个不停,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真是够好笑的,我说呢你怎么一句都不愿意提起宋释文,我还以为你们父子俩私底下反目成仇了,我问宋释文他说他不知道哈哈哈。”
“首先我确实不想搭理宋释文,其次才是顾及您所以从来不提起。”
“那还不是怪你自己不回国!”
哪个家有他们这么分崩离析,三个人各处一地,而且还一老一小互不相干,和平共处都成问题。
西堂没有恨意,宋释文死了他不会哭,也许是会失落,和梅寒正常和谐母子关系,即使现在他以为的事情不是他所以为的样子,他也只是想,哦,父母感情不错,是有爱情的,其他的就不会想了。
他把自己的想法看得太重了,以为梅寒和宋释文关系不好大部分精力在他身上所以一拖再拖告诉梅寒他追崇死亡的事。
事实证明,他以为的不见得就是正确的。
这么想着,他就想到他给沈弋强加的一些事,或许不是沈弋乖顺听他的话,而是沈弋用爱去顺从他的意思,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沈弋做到照单全收。
身体恢复不错,西堂收到了沈弋的一条微信消息。
西藏那个庙里的喇嘛去世了,于前年十二月初,也就是两个月前。
沈弋去到庙里寻不到人问了另一个小僧人才得知的,小僧人问他吃不吃面疙瘩汤。
他没懂,但急声说吃。
以为小喇嘛会端出来一碗面疙瘩汤,没想到拿出来一页折叠过的纸张。
他打开,是做面疙瘩汤的方法。
陈昀不知道其中渊源,沈弋走出寺庙抽着烟讲了讲喇嘛的故事,很短,四句话就说完了。
他不愿意哪天西堂死了,别人问你是西堂什么人的时候他四句话就说尽了。
烟蒂被沈弋捻灭扔进垃圾桶,西藏是周游的最后一站,等他回去说什么也不会对西堂放手了。
这里友友们别理解错了嗷,西堂单身多年只是想死和没遇到对的人即沈弋,身边人爱情不合不是其原因哦hh//已知丰继和西堂是发小、丰继和阮一竹是青梅竹马,那么他们仨是什么关系?哈哈哈//感谢之之的营养液~鞠躬~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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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