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水长谋 第10章 chapter10

付校长五十多快六十，有些老花，手机拿老远才勉强看清楚锁屏界面上的几行小字。

第一行是来自同一个号码的几十通未接来电，接下来几行是微信消息。

【等到人了吗？记得给我狠狠地打，打到鼻青脸肿！我看她还怎么用那张狐媚子脸勾引男人。】

【怎么还不给我回消息啊？！两个大男人一个小女生都搞不定，怎么回事？！】

【人呢？快回话！】

【不回话就把我转的3000定金还我！】

几条消息，短短几十个字，看得付校长血气上涌，随即是一阵后怕，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看着站在面前毫发无损的温雨眠，他没了先时的愤怒，不着痕迹地长舒一口气。最近上面发文件严抓学生的安全教育，学校还在创优，如果这个节骨眼上发生性质这么恶劣的事件，他往上升一升的计划就彻底泡汤。

教导主任和两位班主任见付校长的表情变化，都皱眉凑上前看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李艾看完后，抽了一口冷气，狠狠地瞪了趴在沙发上的赵娜一眼，她现在十分、特别、非常后悔刚才拉架的行为，就应该让温雨眠打她个皮开肉绽。

那可是温雨眠！学校的状元苗子！她的金疙瘩！这人怎么敢！！

“这手机哪来的？”付校长察觉出不对来，这些消息从口吻上来看，应该是发给小混混的，怎么会在温雨眠的手机里。

温雨眠瞥向赵娜，嘴角的笑莫名瘆人，“小混混们不经打，落荒而逃时落下的。”

校长办公室陷入诡异的安静。

李艾看温雨眠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外星人，她清高孤冷柔柔弱弱的班长怎么一下就变成了赛亚人？！

半晌，付校长清了清嗓子，打破校长办公室内诡异的气氛，目光犀利地看向赵娜，“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都不知道你们看到了什么内容，能说什么？”赵娜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嘴硬，万一这是温雨眠的手机呢？万一她用的是和高明宇一样的手机壳呢？

付校长将手机递给赵娜的班主任，示意他拿给赵娜看。

看到那几条消息的一瞬，赵娜眼前一黑，高明宇这傻X，丢手机就算了，居然被温雨眠捡到！

不过幸好手机有锁屏密码，这些人打不开。

她定了定心神，矢口否认，“这世界上叫赵娜的人多了去了，没有上百万也有几十万，不能因为发消息的人和我同名同姓就说这消息是我发的。”

她恶狠狠地瞪视温雨眠，“你不要颠倒黑白，胡说八道！小心我让我妈告你！”

“还挺会狡辩，”温雨眠一挑眉，“可惜，世界上任何事情只要发生过就会留下痕迹，比如核对这个赵娜的微信号和你的是不是同一个。”

见赵娜不以为然地嗤笑了一声，温雨眠怜悯地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你以为这手机有锁屏密码，你咬死不认就万事大吉了吗？我现在就可以去派出所报案，把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警察叔叔听，你猜他们会不会帮忙解锁手机？”

“不过，我觉得这办法太麻烦，还有更轻松的方法，”眼看着赵娜脸色一点点变白，温雨眠踱步走到她近前。

方才温雨眠突然暴起的动作给当场四位师长造成非常严重的心理阴影，此刻见她靠近赵娜，纷纷欲上前阻止。

李艾眼疾手快地拉住温雨眠的胳膊，“班长，你冷静一点，马上就要高考了，为这种人担个处分不值得。”

温雨眠给李艾递了一个眼神，轻轻点头，示意她放心，抬手从张老师手中接过高明宇的手机。

她随意地在屏幕上点了两下，下一刻，微弱的“嗡嗡”声在办公室响起。

几位师长都以为是自己的手机，纷纷查看。

“别找了，”温雨眠拿手机的手朝赵娜的方向点了点，“在那儿呢。”

众人目光汇集在手忙脚乱按断电话的赵娜身上。

“我给这个赵娜回拨电话，怎么打到你的手机上了？”温雨眠声音里带着一种猫捉弄老鼠的惬意。

赵娜一张脸涨得通红，她猛地一抬手，右手呈爪状，就要往温雨眠右手抓去。

离得近的张老师和李老师都想阻止，奈何赵娜速度太快，眼看着就要抓上温雨眠。

千钧一发之际，温雨眠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握住赵娜手腕，反手一折，往回一按。

下一秒，办公室内响起赵娜杀猪般的哭嚎声。

对上几人惊愕的表情，温雨眠松开手，一脸无辜，“不好意思，条件反射。”

这场闹剧稍稍平息后，付校长这才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你高三，她高二，为什么她要找你麻烦？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温雨眠耸肩，无奈道：“我在帮一位同学补课，她喜欢那位同学，觉得我和那位同学走得太近。”

付校长是穷人家的孩子，当初上高中的学费都是大家凑出来的，他非常珍惜这个机会，高中三年不要命地往死里学。最见不得就是这种有良好学习资源却不愿意奋发图强的学生，享受着山区孩子梦寐以求的教育资源，却不用心，脑袋里成天就想着情情爱爱，简直就是烂泥糊不上墙。

事情的前因后果弄清楚后，校长和教导主任犯了难，赵娜伙同校外无业人员向同学打击报复，情节严重、行为恶劣，这个能按常规流程处理，但温雨眠怎么办？

给处分吧，觉得她的行为情有可原，不给处分吧，她又打了人，还是在校长办公室，当着四位师长的面。

付校长和孙主任在一旁小声讨论着，李艾凑上前，“校长，主任，我觉得还是不要给温雨眠处分，还有一个半月就高考了，这次学校能不能出状元就看温雨眠的，这个时候不宜影响她的心情。”

一通讨论下来，校长主任权衡利弊，决定如果赵娜的家长不追究，就不给温雨眠处分，如果赵娜家长实在要闹，就给个口头警告。

付校长端起茶几上早就冷透了的茶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一直流向胃里，他定定神，安排接下来的工作，“张老师，给赵娜家长打电话，让来学校一趟。至于温雨眠，暂时没你什么事了，回去上课吧。”

他盯着温雨眠，目光中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还有，下次有事情好好找老师说，不要以暴制暴。”

“知道了。”温雨眠乖巧应下，打都打了，校长说什么听着就是。

校长疲惫地对她做了个手背向外挥的手势，“去吧。”

“我能和赵娜说几句话吗？”温雨眠问。

付校长犹豫着点了点头。

温雨眠蹲下身，平视着赵娜，对上她盈满红血丝的眼球，在她狠毒的注视中，轻声说：“作为学姐，我有必要提醒你一点，无论做题还是做人，都要学会抓根本问题点。你要明白，你喜欢的人不是我，你将精力放在我身上叫南辕北辙、缘木求鱼，我之前已经告诉过你，我和你喜欢的同学没有任何超越同学情谊的感情。还有一个多月就要高考，请你不要再打扰我。有这个时间，你不如好好研究研究他的喜好，亦或是想办法让自己更有吸引力。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再等等比较合适，毕竟身为高中生，还是不要早恋为好，珍惜能在瑾城数一数二的高中学习的机会。”

赵娜被铺天盖地的羞辱感与愤怒所笼罩，头脑一片混乱。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是她缘木求鱼！不是她南辕北辙！是温雨眠不懂爱！她不知道爱情中的独占欲！不懂爱情中的不安与彷徨！她不明白那种样炙热的感情！

她想替自己辩解，却只是嘴唇嚅动，说不出一句话来。

温雨眠不知道她内心所想，也不想知道，说完后干净利落地起身离开，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陈桂英开会时接到学校电话，将会议交代给副手，一分钟都不敢耽误，连忙赶来。

陈桂英跟在张老师身后迈进办公室，赵娜下意识侧头看，见来人是她，又立刻慌忙移开目光。

她只是趴在那儿，都能看出全身有多僵硬。

陈桂英抬手按上眉心，神情透着疲惫。

张老师领着陈桂英和助理小李走到近前，介绍道：“付校长，这位就是赵娜同学的妈妈。赵妈妈，这是我们付校长。”

付校长起身，和陈桂英隔着桌子握了手。

“赵妈妈你好，请坐。”

“我姓陈。”

付校长一怔，随即改口：“陈女士，请坐。”

陈桂英捋了捋包裙，优雅坐下。

这整个过程，赵娜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呆愣愣地趴着，也不叫人，也不说话，一动也不动，连眨眼睛的频率都慢了不少。

校门口到办公室这一段路上，陈桂英听张老师讲了具体情况，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刁蛮任性，但她从未想过赵娜居然敢伙同社会人士去欺负同学，还是为了一个男同学。

听张老师说学校可能会将赵娜开除时，陈桂英的累达到顶点。这么些年，她为赵娜的教育问题操碎了心，这个女儿却半点不曾收敛，有一瞬间，她甚至想，如果没有这个女儿，她是不是会过得轻松很多。

“陈女士，事情是这样的，今天请你来……”

付校长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桂英一个手势制止，她捏了捏眉心说道：“能麻烦温同学过来一趟吗？”

付校长想了想，点头道：“嗯。”

温雨眠被张老师再次叫来校长办公室时，回去上的数学课都还没下课。

陈桂英见到温雨眠的瞬间，立刻换上和蔼的笑容，起身迎她，“这位就是温同学吗？小姑娘长得真标志。”

温雨眠不知赵娜母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说话，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

“温同学受委屈了，”陈桂英左手执起温雨眠一只手，右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阿姨不会让你白受委屈的。”

说完，她走到赵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她，“手机拿出来。”

赵娜眼皮微微颤动几下，没反应。

“我说，”陈桂英一字一顿，“手机拿出来。”

陈桂英说话音量不大，但办公室里的校长主任以及张老师都同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后跟直往脊柱蹿。

张老师咂舌，不愧是大公司的高管，看看这气场。

赵娜坚持了几秒，最后还是没抗住，抖着手颤颤巍巍地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手机。

陈桂英冷冷道：“密码。”

赵娜不再抵抗，小声颤抖道：“987654”

陈桂英面沉如水地解锁手机，没找到任何异常聊天记录，她转而翻找转账记录，不过片刻便锁定其中两条。

第一条是前天晚上转的，金额3000，转给高*宇，备注订金。

第二条转账时间是今天凌晨三点二十三，金额7000，同样转给高*宇，无备注。

陈桂英侧头看赵娜：“有什么要说的吗？”

赵娜把头埋进沙发里，一言不发。

“很好，钱多得花不完是吧？”陈桂英怒极反笑，“手机没收，零用钱暂停发放，午饭晚饭小李送，需要什么文具直接告诉小李。”

“妈！”

赵娜对零花钱的渴望战胜了她对陈桂英的害怕，慌忙叫出声。

“别急，我还没说完，”陈桂英依旧在笑，笑意却没到眼底：“从今天开始，100下戒尺，每天10下。”

“你要打死我啊？！”赵娜瞪向陈桂英，触及她目光时，又急忙收回视线。

家里那戒尺打在肉上火辣辣的痛，而且她妈下死手，比温雨眠刚才打得还要痛，别说一天10下，就是一天5下她也根本受不了!

“是以前打少了，不然你怎么敢买凶伤人。”陈桂英抬手抚过鬓发，“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买凶。”

被陈桂英着垃圾的眼神看着，赵娜火气上头，顾不得害怕，转头瞪了身旁看热闹的温雨眠一眼，恼怒道：“是她挑衅我的！”

陈桂英神色睥睨，“你同学说得如此清楚，你却听不懂半分，蠢货。给同学道歉。”

“我不！”赵娜怒吼。

陈桂英看着她，眼底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嗯？”

在血脉压制下，赵娜最终败下阵来，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声对不起，期间没看温雨眠一眼。

温雨眠也没应，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陈桂英转头换上和颜悦色的表情看向温雨眠，“这事确实是娜娜做得不对，昨晚没受伤吧？”

温雨眠摇头。

“虽然没受伤，精神上的压力应该也挺大的，”陈桂英笑得越发和蔼，“好孩子受累了，听说你今年高三，还有一个多月就高考，阿姨也没有什么能补偿你的，一会儿给你转些营养费，你拿去补补身体，争取高考考出好成绩。”

赵娜歇斯底里怒吼，挣扎着就要爬起身，“妈你有病吧！给她钱！！！！”

温雨眠眼睛一亮，“谢谢阿姨，我的卡号是622XXXXXXXXXX”

付校长长叹一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那现在可以接受娜娜的道歉吗？”

温雨眠露出个标准笑容，八颗小白牙整整齐齐：“接受接受，赵娜同学都诚心道歉，当然要接受了，赵同学年轻气盛，有些行为举动不成熟，可以理解。认识到错误，以后不再犯就好。”

赵娜气得七窍生烟，一张脸铁青，趴在沙发上无能狂怒。

陈桂英这才像是想起旁边还有校长和几位老师似的，笑道：“校长老师们不好意思啊，娜娜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真是对不起。现在她已经认识到错误，温同学也原谅了她，你们看……”

付校长人精一个人，哪里能看不出来陈桂英从进办公室就开始表演。

先是训斥惩罚赵娜，摆明自己的态度，接着安抚温雨眠，让她接受赵娜的道歉，淡化事情的恶劣程度，为的是让学校不要开除赵娜。

赵娜多次触犯校规，上次抽烟事件全校通报批评后，家长谈话时，学校严肃表明态度，如若赵娜屡教不改，只能将其开除。

这次买凶伤人，情节严重，如果不是温雨眠同□□气……功夫好躲过一劫，后果不堪设想。

按照学校的规定，最差的结果是开除，最好的结果也是个留校察看。

陈桂英没来之前，付校长原本打定主意开除赵娜，把这个不安定因素剔除。

可看陈桂英这一番唱念做打，都是当父母的人，又忍不住暗叹可怜天下父母心。

付校长再次叹气：“这次就留校察看，再犯错直接开除。”

陈桂英眉心一松，“谢谢付校长。”

随即转头呵斥，“逆子，还不谢谢付校长。”

“谢谢付校长。”赵娜不情不愿地小声嘟囔。

心里却不以为然，这个破学校，开除就开除，她家里有的是钱，大不了去国外读书。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到底还是被几个偶然路过校长办公室，暗戳戳听墙角的同学传了出去，闹得沸沸扬扬。

雷啸倚靠着窗台，闻着窗外飘进来的栀子花香味，调侃温雨眠，“在校长和老师面前执戒尺打人，厉害了啊班长。”

温雨眠拍拍胸脯，“事情交给我办，你放心，就算小星星撞地球，也不会影响我给你补课。”

雷啸伸手接住从窗外溜进来的一缕光，“这事就这么过了？”

温雨眠耸肩，“原本不准备就这么过了的，可是她妈妈真的好爱她。”

雷啸挑眉，“难道不是因为精神损失费吗？”

温雨眠露出个别拆穿的表情，“你很了解我吗？好吧，你确实很了解我。”

许晴画向杜悦汇报这事，杜悦抿着咖啡，笑得意味深长，“看看这小姑娘，多会抬身价，欲擒故纵玩儿得这么溜，是个人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