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别记 第20章 第 20 章

“夫人，来人了。”

宫娥的传报把卫子夫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子夫抬头看向那宫人，不甚在意地问:“什么人？”

“是卫侍中。”

“卫侍中？”卫子夫反应了一会儿，才恍然明白宫人所说的是卫青。她大喜过望，“快让他……”

子夫的话还没说完，她身边的陆捐之就开口对那宫女道:“夫人思弟心切，你快服侍夫人梳洗见人才好。”

听了捐之的话，子夫也发觉自己刚才忘形了，虽说是亲兄弟，但如今年已长成且身份有别，是再不可如过去那般随意了。

唉！卫子夫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由宫人摆弄她的长发和裙裾。

负责梳洗宫女是个有眼色的，她瞧出了主人的急切，没有弄得太繁复，只是把人妆点的简约而又不至失仪，故而很快就完成了。

刚打磨过的铜镜清晰的照映出了卫子夫的面容，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可能是孕中不适再加上连日忧思的缘故。子夫打量着，用手指蘸取了一些红色的妆粉敷在了双颊上，才让脸上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做完这一切，卫子夫才由捐之搀扶着离开了寝室。虽然她的行动不算拖沓，但卫青也已等待多时了。

卫青来到卫子夫所居住的宫殿时，时间已经不算很早，得到宫人说“夫人要先行梳洗”的消息时，他不由得看了一眼外面的太阳，现在早已是日上三竿。

他开始回想起自己的三姊在家中是否有如此贪睡的时候，却忽然意识到三姊现在已经身怀有孕，孕妇嗜睡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卫子夫有孕这件事给了卫青很大震撼，比起当初的卫少儿怀去病时带给卫青的冲击要多的多，或许是因为他与子夫已经一年多未曾见过面的缘故。

也可能是因为二姊在他眼中本身就是年长的，能够扶持家庭的角色，所以突然做了一个孩子的母亲也并不如何违和。而三姊与他年龄相仿，卫青总是觉得对方因伤心自己要离开而躲起来偷偷哭泣是昨日发生的事情。

正在卫青胡思乱想的时候，卫子夫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卫青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因为眼前的子夫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青春少女已然有了深宫贵妇的样子，作为弟弟的卫青既为她高兴又有点担忧。高兴的是姊姊日后养尊处优、万事不愁；忧的是这深宫难过，给皇帝为妃真是好归宿吗？

他猜不准未来，也说不明白顾虑，又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那个陪自己来的宦者，只好先把心中千头万绪都压下去，向自己的三姊见礼，“臣见过夫人。”

卫子夫本不欲接受，但最终还是应了一声，“嗯。”之后，就与弟弟对面而坐，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说话。

那宦者也想到是自己的存在让卫夫人和卫侍中不自在，于是道:“臣先告退了。”

“好。”子夫点头，又转头吩咐张氏，“捐之，你去送送吧。”

“是。”陆捐之得令后，就与宦者一前一后离开，把地方都留给了姐弟二人。

待宦者等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卫青先主动问询道:“你这一年多以来过的还好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听到亲人的关心的话语，卫子夫又有了落泪的冲动，不过她不愿在弟弟面前丢脸，只说:“一切都好。”似是怕卫青不信，她又补充了一句，“宫里事务不多，皇上待我也不错。”

“那皇后呢，她有没有为难你？”卫青问。

“没有。”子夫摇了摇头，“我与皇后的宫室相距甚远，并不熟识。”

看着阿姊还算红润的脸色，卫青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他看出了三姊并不愿意多透露自己在宫中的生活，他体贴对方，也就不在追问，只是这难免让卫青心里不痛快，有什么事是不能和亲人说的呢？

不过他在抱怨三姊的时候却忘了，卫家的卫青才是最爱报喜不报忧的人。

人长大了，总是要学会自己舔舐伤口的。在卫子夫年幼时，作为最小的女儿，虽然家中贫穷，但她依然受到了母亲与兄弟姊妹很多的照顾，那时的她就算是手指擦破了皮都希望家人们心疼心疼。

但现在不同了，一年多时间的独自求生给予人的历练是很大的，这段经历让卫子夫明白了很多。

与此同时，她也不愿躲在母亲和兄姐的身后被照顾，卫子夫应该做卫家日后的栋梁，她是这么想的。

在这一点上，卫家所有人的想法都不谋而合。他们爱母亲、爱家人、更爱“家”。一想到这些，子夫的心中就会生出无限的期望。

卫子夫与卫青这次见面很难得，但他们姐弟的话却并不多，大多是卫子夫问，卫青答。

子夫问弟弟:阿母身体如何？兄姊婚事怎样？弟弟和外甥是否健康？二姊照顾孩子劳累与否？

卫青回姊姊:一切都好。

卫子夫信了。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离别的时候到了。聚少离多是年长者必须要学会坦然面对的，比起来去匆匆地过客，有能偶尔团聚的人已经是人在世上遇到的莫大的缘分。

卫青要离开了，卫子夫不舍却也不能挽留。她背过身，不再看自己即将离开的兄弟，语气平静地问:“你被抓走后，他们欺负过你吗，有受伤吗？。”

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卫青却直截了当道:“没有，救我的人来的很及时。”

说完这句话，卫青自己都觉得滑稽，刚才还抱怨对方报喜不报忧，没成想轮到自己也是一样。

卫子夫叹了口气，也不知信没信，又嘱咐了卫青几句要好好照顾阿母的话就让他离开了。

卫青出，捐之入。看见眼眶红红的卫子夫，捐之大惊，忙安慰道:“夫人这是怎么了，见到兄弟后反倒不痛快了。”

子夫拭去了眼角的泪珠，“我是舍不得，再有我心疼他受我连累，要不是——”

“诶。”捐之打断了卫子夫的话，“这种无妄之灾怎么能怪夫人你呢，再者，能因祸得福也算件好事。”

卫子夫苦笑，“或许吧。”

见卫子夫还是不大欢乐的样子，捐之就逗她，“夫人就放宽心吧，再说你一哭就是肚子里的孩子哭，当心日后生出个泪人来。”

“胡说。”

卫子夫终究是被逗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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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