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峥嵘 第90章 第 90 章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初冬时节。一天下午，我突然接到谭蕊打来的电话。自那次毕业前夕最后的聚餐，她就音讯皆无。简单地客套了几句之后，她便开门见山地说她有个室友，人很不错，想介绍我们认识一下，不知我意下如何？闻听此言，知道她想做红娘，促成秦晋之好。既然人家是出于一片好心，我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大家约定，这个周末会面。

这天阴云密布，寒风阵阵，我乘公共汽车来到她的单位。一下车就看到谭蕊已经等候在那里。从车窗里看出去，她在冷风中巍然屹立，上身着一件收腰黑色皮衣，脖子上围一条印花丝巾，足蹬一双时髦的黑色高筒皮靴。她看上去还是老样子，一副熟女形象。

在去宿舍的路上，谭蕊简短地介绍了一些这位女士的情况。到了宿舍，就见那里端坐着一位女士。谭蕊将我介绍给那位女士后，就用在这种场合的经典金蝉脱身法离开了。此时，我定睛观瞧，但见这位女士身量不高，体格清瘦。她生的一张小长脸，眉清目秀，但是面色黝黑。她略显羞涩，举止矜持，言谈拘谨。我不是第一次应对这种场面，于是气定神闲，主动搭茬，轻松谈吐，活跃气氛。从交流中可看出这位女士朴实无华，做事一定是兢兢业业。但是她才学一般，个人兴趣不多。

过了一会儿，谭蕊恰逢其时的回来了，我便起身告辞。在送我去车站的路上，谭蕊问我对这位女士感觉如何，我直截了当地说我们不合适。最后，谭蕊忽然问了一个问题：“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人 ？“闻听此言好像似曾相识，那年在英语会话小组活动时龚岚就问过我这个问题。于是我脱口而出说：”我说不清想找什么样的对象，但是我清楚不喜欢的对象是什么样的“。听完我的回答，谭蕊面露一种茫然和若有所失的神情。

自从认识卢俊杰，由于意气相投，读研究生期间我们经常纵论天下大事，探讨个人的前途命运，组织朋友聚会等，可谓是推心置腹、相得益彰。春节期间，卢俊杰邀请我到家中做客，我也正有拜年之意，于是一拍即合。

卢俊杰的父亲人已近耳顺之年，他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他生的一张国字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浓眉大眼，面色苍白。他神情安详，言谈平和，待人诚恳，颇有三、四十年代知识分子的风骨。我与这位老先生颇有共同语言，他也很喜欢与我交谈。老先生在建国后的几十年里也是风风雨雨，历经坎坷。他在蹉跎岁月中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夫人，也就是卢俊杰的母亲，最后喜结良缘。后来落实政策，于70年代又调回了北京。老先生虽然经历了磨难，但是从言谈话语中，你能看到这位老先生就像他那一代向往进步和革命的知识分子一样，有着高尚的爱国情操，关心国家民族的前途命运。虽然饱经风霜，但是他对社会主义和**仍然是痴心不改、无怨无悔。他对卢俊杰的一些自由民主激进思想颇不以为然，有时候他们父子为此还经常争论不休，搞得面红耳赤。我能理解这位老先生的心态，所以对敏感话题往往避重就轻，因此老先生说觉得我挺靠谱，不那么好高骛远。

卢俊杰的母亲已到中年，她个子不高，体格瘦弱。她长着一张圆脸，宽额头，高颧骨，柳叶眉，大眼睛，尖下巴，面色黝黑，好像有非洲血统。他母亲一看就知道性情倔强，言谈话语中表露其思想十分激进，她言谈中经常露出愤世嫉俗的怒火和对社会诸多不公平现象的愤慨。她现在已因病退休在家，据说在这之前她是个工厂女工，可以扛着百十斤重的麻袋奔走如飞，可以抡起数十磅重的铁锤锻打钢铁零件。她的人生经历也十分的曲折坎坷，后来遇到了卢俊杰的父亲。大家都是一根藤上的苦瓜，同是天涯沦落人，所以终成眷属。

卢俊杰的母亲身体非常地不好，多种疾病缠身。但是她不惧病魔，不屈不挠，勇敢斗争。她久病成医，无师自通，遍尝百草，自配药方。期间据说她多次药物中毒，口吐白沫，上涂下泻，死去活来。有时情况严重还得医院急救，但是她最后都是有惊无险、安然无恙。

中兴控制的管理咨询项目进展顺利，我也进入了角色。于是，我开始认真搜集资料，细心研读各种管理学经典著作，确定硕士论文的题目。我感兴趣的题目很多，初步设想了几个方面的题目：第一个企业经营战略，它涉及企业总体发展的战略，其中包括市场竞争战略、产品战略、技术开发战略等。第二个是企业组织与结构，也就要运用组织学理论来探讨什么是企业最佳的组织模式和结构，以及组织内部的决策执行效率问题等。第三个是企业的激励问题，也就是运用企业组织行为学理论研究企业员工的激励机制。第四个是企业文化，这是个新鲜题目。说到文化，人们一般会想到一个民族或者国家的文化 ，至于说一个组织，如一个企业也有文化，好像有点奇谈怪论。西方管理学认为企业也是一个小社会，自然也有自己的组织文化的特征。研究如何能够建立一种企业文化，使得它能够促进企业追求卓越，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课题。第五个是关于企业决策方面的题目，就是研究如何运用数学模型和计算机技术来提高企业的决策效率。

如何在这五个方向的题目中选择最佳题目，我综合分析后提出了几个筛选标准：首先是符合我的个人兴趣。爱因斯坦说热爱是最好的老师。自己有兴趣的题目就会自然地迸发出灵感，在研究的过程中才会有创新。第二条题目要符合时代潮流，说白了就是题目要有现实意义，最好是热门话题。第三条是易于收集到有关的资料和书籍作为参考，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第四条是所选择的题目应当符合论文指导老师的要求，否则他不愿意指导也不行。最后这个题目要能够理论联系实际，内容来自于实践，经过理论提升又能够指导实践。

最后经过反复研究和推敲，我决定选择企业经营战略作为硕士论文题目，因为首先企业经营战略当时是国内企业所迫切需要的。商场如战场，企业要想在激烈的竞争中得胜就要学会制定有效的的经营战略。二是企业经营战略是我在厂里所搞咨询的主要内容之一，所以我正好可以利用这个咨询实践得到有关企业的第一手资料，通过创作这个硕士论文将这个实践提升为理论。当我和贺老师谈了这个设想以后，贺老师完全同意我的题目。他一贯提倡理论联系实践，我选择的题目和写作计划，完全符合他的要求。最后，通过前一段的资料收集和研读，我已经掌握了许多有关企业经营战略的理论和资料，它们有助于我写作这个题目。

硕士论文题目和写作计划既然已经确定，我就心无旁骛，集中精力开始写作工作，力争今年完成论文答辩，取得硕士学位。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宋喻打来电话约我周末到中关村小聚，我欣然答应。

老宋毕业后去了一家高科技公司。宋喻无意从事学术研究，也不想去国家机关宦海沉浮，他更愿意在商海里弄潮。他相信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之说，没有青睐人们趋之若鹜的时髦公司，如外贸公司或金融公司，而是去了一个尚处于草创阶段的高科技公司。

在当时的高科技公司中，这家公司的名声并不显赫，甚至不为人所知，老宋另辟蹊径选了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公司确实独具慧眼。因为如果去了炙手可热的公司，那里已经人才济济，竞争一定很激烈。光是应付公司内部的人斗，没准就把精力耗完了。草创的公司缺乏人才，在那里容易受到重视，觉得你是一条龙，可以迅速一显身手、大有作为。

那天我们在中关村的一家特色小餐馆里共进晚餐，灯红酒绿中我们畅所欲言、轻松愉快，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晚，他邀请我在他的宿舍暂歇。自学校那次闪恋，他现在还是孑然一身。他的宿舍不大，我们就打了地铺是席地而眠，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阳春三月，北京街头的春意开始时隐时现、飘忽不定。

此时我们的企业管理咨询项目已经进行了半年有余，各项调查工作开始从**期进入了平缓期。这个期间我们主要在四个方面展开项目调研工作：第一个是企业经营战略，侧重调查他们的产品开发、市场营销方面的情况和问题。第二个是企业的激励制度，也就是说如何设计物质刺激机制以最大限度地调动人的积极性，包括人事用工制度、员工优化组合等问题。第三个是生产的组织与管理问题。贺老师最看重这一块，他津津乐道的国外经验就是日本松下电器的企业管理经验，以及国内大庆的三老四严管理经验，所以我们参照这些经营管理方法来发现问题。第四个是企业文化建设，这是个刚从外国企业引进的新概念和时髦名词，我们尝试塑造一种适应市场经济的中兴控制企业文化，在这种企业文化里员工会协调一致为这企业创造财富。

显而易见，传统的国有企业从计划经济的管理模式转型到市场经济的管理模式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那是一个痛苦的、充满冲突的过程 。蒋厂长是个勇于创新之人，他致力于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大刀阔斧、一显身手。但是改革涉及许多人的切身利益，比方说人事制度，推行的过程中会遇到各种阻力，甚至要得罪人。于是，他非常热衷于借助外力来推动厂里的改革，由专家学者提出一些改革措施会更具备科学性和权威性，因此可以减小在厂里实施的阻力。为此，他十分愿意聘请学校的专家、学者提供管理咨询服务，并愿意为此支付费用。企业管理咨询业务刚刚兴起，不少人认为付费买个点子不值得。但是，蒋厂长不怎么看。中兴控制当时面临着产品老化、市场销售和竞争力下降的困局，他力排众议与我们签订了企业管理咨询协议，相信通过引进符合市场经济要求的现代化企业管理理念和方法是可以帮助企业走出困境的。看到这些情况，我们大家更觉得咨询责任重大，于是我们更加努力地工作，以便不负众望。

为了方便我们的管理咨询工作，中兴控制在宿舍楼里为我们安排一个歇息之处。从我们的房间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外面街上的车水马龙。

这个楼里面住着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他们大多都是基层员工。楼道的两侧堆满碗柜、炉灶、蜂窝煤等各类杂物，一股怪味弥漫在楼里令人窒息。

这幢楼的门口有个门房，一个干练的金阿姨经常在那里值班。她为人朴实热心，凡是有电话找我，她都会亲自上门来叫我接电话。金阿姨得知我们在为厂子搞企业管理咨询，她很高兴，她非常敬重有文化的人。我们闲聊时，她经常问寒问暖，我对她也敬重有加。

在楼梯口处住着一家人。那位男士生的是五短身材，尖嘴猴腮，贼眉鼠眼。他喜欢打听各种事情，每当大家在楼道里相遇时候，他总是用那地道的老北京话上来搭讪,“您来了您”是他的口头禅。他的行为举止活脱脱就是个搞投机倒把的，但是他实际上并不坏，他就是老舍笔下的那些在北京天桥挑着担子卖火烧的芸芸众生中的一位。

我们这一层还住着一个中年女士，看得出来她饱经风霜，由于时势变迁而遭受挫折、怀才不遇。她平时神情严肃，深藏不露。她对我们很友好，有时候看见我们有个马蹬高短的事情，她都慷慨相助。在这样的环境里，可以亲身体验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和喜怒哀乐，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在贺老师的麾下干事，与他的接触自然多了起来。贺老师为人豁达精明 ，他喜欢与人打交道，很善于捕捉人的心理。他很推崇西方的行为科学，就是把心理学研究方法应用到管理学中去研究一个人或者一个组织在某些条件下的行为过程，以及通过物质或精神刺激来改变或者促使个人或组织朝向某个目标行动。每次开完碰头会后如果有时间，他总是请大家到餐馆上吃上一顿，以联络感情，并在轻松的气氛中了解情况、布置任务。

贺老师喜欢看足球比赛。从外表看，贺老师不像是个体育爱好者，但是他喜欢足球到了酷爱的程度。这时中国电视上开始播放意大利足球甲级联赛，他是每集必看，几乎废寝忘食。如果出差或者时间来不及观看比赛，他就叫家人用录像机录下来，回到家后第一件事情就是马上补看。

四月中旬的一天，我来到学校参加贺老师召开的咨询项目会。一进到校园里，就发现有三五成群的学生在那里聚会，窃窃私语，躁动不安。开完会一出来，就看到校园门里门外万头攒动，人声鼎沸，口号声、敲锣打鼓之声此起彼伏。从同学那里得知，近一段时间以来社会上出现了动荡，一些势力在暗中推波助澜。为了制止这些不正常的活动，政府采取了一系列稳定措施。因此，我们的咨询受到了影响。贺老师审时度势，当机立断，安排大家休整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