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峥嵘 第91章 第 91 章

就在这个时候，我从一个大学同学那里得到了一些老劳的消息。据说在改革开放、发家致富大潮的召唤下，老劳投笔从商，加入到大干市场经济的洪流中。他现在今非昔比、鸟枪换炮，办了一个公司做技术开发和销售，据说搞得是风生水起、财源滚滚。我正好学了一身企业经营管理的本事，于是决定直接登门拜访以便货卖劳老板。

那天骄阳似火，我汗流浃背地来到了老劳的驻地。这是一个封闭的大院子，里面有一座五层高的预制板水泥墙结构的办公楼，老劳的公司在这里租了几间屋子。毕业一别，我与老劳已经多年未见。来到他的房间门前我举手敲门三响，门嘶啦一声开了闪出一个人来，但见此人生的五短身材，窄脑门，金鱼眼，尖下巴，老气横秋。此人正是老劳，他的外貌跟从前几乎一模一样。

见到我，老劳的金鱼眼在那厚厚的镜片后面滴溜溜转了几转，然后他用略带吃惊的口吻说：“你好老同学。” 落座之后，我首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近况，然后老劳开始如数家珍地诉说公司的情况。他说这个公司的企业类型为高科技公司，经营范围包罗万象，公司秉承共营开创经营理念，以全新的管理模式和周到的服务为客户服务。到目前为止，除了北京，公司已在全国许多地方设了分部。

我开门见山，说本人已取到西方企业经营管理的真经，希望在这里找到用武之地，愿意为劳老板的宏图伟业贡献一己之力。听完我说词之后，老劳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三圈，沉吟片刻后他清了清嗓子说：“我有个地方正在用人之际，你若愿意现在就可以加入。”我说愿闻其详。原来老劳最近建立了一个医疗器械开发部，经过一段时间的自己琢磨和从国外拿来产品，搞出了一个用电脑操作的心电仪。这个玩意与传统的心电仪相比，它的操作更方便、速度更快、准确度更高。而且据他说现在在国内这类设备的竞争产品还不是很多，只是这个产品价格不菲。

他说这个部门正在招兵买马，尤其是要招聘销售部的领军人物，以便在全国各地大肆推销。如果现在加入，就可以选一个销售区开拓市场、 一展身手，而且待遇从优，可按销售利润提成。老劳所言正合我意，我立即点头称是，表示愿意在他提供的广阔天地里大有作为一番。老劳大腿一拍说一言为定，让我搞个营销计划，约我过几天再来详谈。

几天之后我如约又来到了公司，果然除了老劳，还有一位也在座。但见此人岁数不大，长得细皮嫩肉，说话油腔滑调。老劳介绍说这位就是医疗器械开发部的经理，大家打过招呼之后就转入正题。这位经理向我说明电脑心电图仪的产品性能、销售策略、价格政策、销售组织和市场开发等，并且说他会另行为我安排产品的操作培训。然后，我提纲携领地说明自己的推销策略、市场分析、客户定位，并选择四川作为推销区域。因为我认为四川人口众多，市场潜力巨大，而且自己在那里还有一些关系，他们立刻表示同意。大家热烈讨论中就到了正午时分，因为意犹未尽，老劳说咱们就来一顿工作餐，边吃边聊。所谓的工作餐，就是外卖盒饭。这个时候盒饭已经在北京兴起，白色的饭盒是满街飞舞。

一切安排妥当，我在五月底登上了去成都的列车。从北京到成都需要走两天两夜，先走京广线到郑州，然后转陇海线一路向西到宝鸡，在那里转宝成线到成都。从北京到宝鸡这段我是轻车熟路，其中路过的燕赵平原、中原大地和八百里秦川，我早已耳熟能详。但是这次我是第一次入川，久闻天府之国的大名，因此我对此行充满期待。

据说宝成铁路于1956年7月建成通车，1975年在中国全国铁路中首先实现电气化。这条铁路自宝鸡站向南，跨过渭河，经过27公里的展线爬升680米通过秦岭隧道到秦岭站，然后沿嘉陵江而下穿过大巴山区到广元站，继续向西南过剑门山进入四川盆地，再经过绵阳、德阳到达成都站。

当列车在秦岭里穿行时，那些连绵起伏、无边无垠的山脉让人望而生畏，我不禁想起李白的《蜀道难》：“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跨过千山万水终于来到了成都，我找了一家位于成都滨江路上的旅馆落脚，这里去成都市内的各个地方均十分方便。

成都市简称“蓉”或者锦城，自古有“天府之国”的美誉，是古蜀文明发祥地。周太王以“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故名成都。成都地势由西北向东南倾斜，以深丘和山地为主。成都处于亚热带季风气候区，热量充足，雨量丰富，四季分明。

成都话是西南官话中极具代表性的口音之一，它是在移民后形成的“湖广话”方言。成都还是吃货的天堂。郫县豆瓣被誉为“川菜之魂”，是川菜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成都市小吃花样繁多，双流老妈兔头、夫妻肺片、担担面、龙抄手、钟水饺等，个个让人垂涎欲滴。成都市火锅也是名不虚传，随处可见，让人流连忘返。

来到成都的第二天，我就闻鸡起舞，马不停地地开始游走于成都的几大医院，使出浑身解数，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天花乱坠地四处兜售心电仪。我经过调查，拟定了一个客户名单。然后按图索骥，直捣黄龙。

成都人民医院是名列前茅的医院，我把它作为推销的重点先后去过若干次。期间，我与该院的胸外科主任相处融洽，话语投机。他对我们的电脑心电仪很感兴趣，为此他还特地请出医院主管医疗设备购置的一位副院长听我介绍产品。但是他们的医院与成都地区的其他医院一样，此时经费普遍短缺，所以他们难以接受我们的产品价格，除非我们降价30%到40% 。但是老劳给我的价格授权是只能砍价3%到5% 。最后是生意没有谈成，但是我们大家却是生意不成人情在，相约有机会一定合作。

这段时间我马不停蹄地穿梭在成都的大街小巷里，走访一切可能的目标医院。我紧锣密鼓、只争朝夕地跑了不少医院，如第二人民医院、 妇女儿童中心医院、四川省人民医院等。不过，这些医院的情况与第一人民医院的情况非常相似，他们都严重缺乏经费，均无力购买我们的设备，虽然他们都很感兴趣。

这是我第一次做推销员，品尝了推销员生涯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我以前读过美国剧作家阿瑟·米勒创作的两幕剧《推销员之死》，但是当时没有什么切身体会。现在自己身临其境，走街穿巷，声嘶力竭地使出浑身解数把我们的产品吹的天花乱坠，但是功成名就依然虚无缥缈。此时此刻，我是感慨万千，明白了推销员的确不是个好干的活儿。米勒在剧中给推销员威利最终安排了一个为死后的保险赔偿能给家人带来福利而自杀的结局，给美国梦搞了一个黑色幽默。

在成都浪迹江湖期间，我也碰到了几个其他公司推销类似产品的人员。显然，这种产品绝非老劳吹嘘的那样为他们公司一家独有，其实还有许多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其中有一位推销员也是来自北京，他十分主动地与我搭腔接触。看此人也是慈眉善目，我也投桃报李，大家随即成为朋友，还一起小聚了几次，品尝成都的风味小吃。推杯把酒间，他向我讲述了许多在成都推销设备的奇闻轶事和鸡鸣狗盗，听了颇感耳目一新、光怪陆离。

在繁忙的推销生涯中，我忙里偷闲游览了成都几个著名的商业街和名胜古迹。

成都的春熙路热闹非凡，被誉为中国最有特色的商业街之一。据说春熙路是由军阀杨森在1924年建成，最初路名为森威将军路。但是不久杨森兵败逃走，这个路就被改为了春熙路。至于说为什么取名春熙，一种说法是取老子《道德经》中：“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的典故，故而改名为春熙路，以描述这里商业繁华、百姓熙来攘往、盛世升平的景象。春熙路街心花园建有一座纪念碑 ，上面有孙中山先生的站立铜像，据说是1943年特请著名雕塑家刘开渠塑的。

到了春熙路一看，这里果然商贾云集，古色古香，各类专卖店、中华老字号比比皆是。此外，这里饭香飘飘，美味佳肴也是应有尽有。众多老字号的成都名小吃五花八门、琳琅满目，钟水饺、赖汤圆、夫妻肺片、韩包子和龙抄手个个味道诱人，让我流连忘返。

武侯祠据说始建于蜀汉章武元年（221年），原是纪念诸葛亮的专祠，亦称孔明庙，后合并为君臣合祀祠庙。它由汉昭烈庙、武侯祠、惠陵、三义庙四部分组成。

汉昭烈庙大门中开，朱红大匾上刻有“汉昭烈庙”四个金色大字，大门前左、右两侧，各有一尊明代石狮。刘备殿殿内正中为其坐像，全身贴金，冠冕九旒，双手执圭。正殿东偏殿为关羽和其子关平、关兴等陪祀塑像；西偏殿则是张飞及其子张苞等塑像。

诸葛亮殿是武侯祠的核心，它是传统的庙宇建筑。殿宇宏敞开朗，平面呈长方形，梁架式木结构。诸葛亮塑像设在一个神龛内，他手持羽扇，头戴纶巾，身披鹤氅，神态儒雅，颇有一代名相风度。

此外，武侯祠内还有唐及唐后期所刻的石碑五十余通，匾额七十多块，其中以唐碑《蜀丞相诸葛武侯祠堂碑》最为著名。此碑刻于唐宪宗元和四年（809年），由节度府掌书记裴师度撰文立碑，由柳公绰书丹，由鲁建镌刻。因文章、书法、镌刻精湛，被称为“三绝碑”。

进入武侯祠，我是心潮起伏、浮想联翩。《 三国演义》连环画可是我从小的最爱，我当年是多么地着迷于《三国演义》中的那些传奇故事：张飞断喝水倒流、关云长千里走单骑、赵子龙力战长坂坡、诸葛亮巧设空城计。现在我就在武侯祠里徜徉，不由得想起杜甫的千古绝唱《蜀相》诗：“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杜甫是我最钟爱的唐代诗人，来到成都我必须来参拜。

据说杜甫先后在此居住近四年，创作诗歌240余首。唐末诗人韦庄寻得草堂遗址，重结茅屋，使之得以保存，宋元明清历代都有修葺扩建。民国后期由于军阀混战，这个草堂一度成了马厩和伤兵治疗地，因此对杜甫草堂破坏很大。1952年杜甫草堂经过全面整修后又正式对外开放，并于 1955年成立了杜甫纪念馆。1958年3月7日**在参加成都会议期间，曾利用闲暇时间参观了杜甫草堂。

杜甫草堂正门匾额的“草堂”二字，据说是清代康熙皇帝第十七子果亲王爱新觉罗·允礼所书写。诗史堂是杜甫草堂纪念性祠宇的中心建筑，该堂正中是雕塑家刘开渠所塑的杜甫像，堂内陈列有历代名人题写的楹联、匾额。工部祠内供奉有杜甫画像，并有都曾经寓居蜀地的诗人黄庭坚、陆游陪祀。工部祠东侧是“少陵草堂”碑亭，它象征着杜甫的茅屋。杜甫曾在这里住过较长时间，在诗中曾自称 “杜陵野老”、“少陵野客”，也就称他为“杜少陵”。

杜甫草堂的建筑古朴典雅，园林清幽秀丽，徜徉其间，仿佛能够看到杜甫的身影。杜甫的核心思想是儒家的仁政思想，他有“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宏伟抱负。可惜杜甫生前名声并不显赫，几乎不为人知。但是身后却是名声远播，对中国的文学产生了深刻影响。杜甫一生笔耕不止，共创作了约1500首诗歌，收集于《杜工部集》。此时此刻，我不禁想起杜甫的《春夜喜雨》诗：“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 润物细无声。”

6月的成都，虽然是初夏，但是已经热浪滚滚、闷湿难耐。我依旧起早贪黑、走街串巷，出入大小医院，集中精力推销心电仪。有关北京的情况，就没有时间再关注了。另外在这个期间，成都市面上很平静。成都的男人们上穿老头衫，下着大裤衩，足蹬塑料拖鞋，坐在简陋的竹茶几前喝茶、摆龙门阵，他们各个懒洋洋的，好不安逸。

6月初的一天，我忙忙碌碌奔波了一天之后，已经是筋疲力尽。回到旅馆倒头便睡，煞那间就进入梦乡。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仿佛听见旅馆门外人声嘈杂，乱哄哄的，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说街上有人闹事。闻听此言，我是大吃一惊。我赶紧穿衣起床，跑到房屋外面定睛一瞧，但见旅馆的门厅里已经挤满了人，大家都抬头看着那台黑白电视机。原来此刻中央电视台正在播送北京市发生了重大事件的新闻，由中央电视台播音员以沉重的神态进行播报。

这个突发的事件打乱了成都的生活和生产秩序，使得我无法再在成都推销仪器了，因为各个单位现在都关门大吉。于是，我归心似箭，马上就踏上了返回北京的旅途。我在成都大干一场的宏伟销售计划就这样嘎然而止，我在天府之国的卖货郎生涯就这样意外地无疾而终。